俺家那头“功臣牛”

2021年01月12日

●冯建民

“包产到户”刚开始实行那年,队里把所有农具、牲畜标上底价在社员会上公开竞标。土地则按远近、好赖搭配划分,人均到户。

那些日子里,大到饲养室、库房、胶轮车、各种农具,小到大灶的锅碗瓢盆,今天分这明天分那,所有人的神经似乎都处在一种亢奋中……

分田到户,各自单干,人们都憧憬着那令人向往的“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馨小日子。

虽然分田到户后,从此大家不能在一起边干活边相互开着玩笑了。但至少再也不用看队长的脸色,也不为一个劳动日分几毛钱而在一起混日子了。

分牲畜的那天,父亲不知有什么事去得晚了一会,结果能马上搭套干活的头牯都让人抢完,剩下的尽是老弱病残或不会活计的小牛呀、马呀、驴呀什么的。

无奈之下,父亲看中了一头半大的母牛犊。只见这头小牛身材匀称,毛色呈深棕色,双目炯炯有神,看得出日后干活是头好牛。

不怕来得早,就怕来得巧,这迟来也有迟来的好处。早到的各户在第一时间都把自己所相中的牲口竞标到手,反而让迟到的父亲捡了个便宜,几乎没有人杠价,父亲就把这头牛犊子牵回来了。

把牛拴到事先搭好的牛舍后,父亲就开始发挥自己老饲养员的特长,给牛添草加料,精心照顾起来了。

夏天怕牛热,父亲在门口搭个凉棚。冬天冷了,父亲就把墙上的撂粪窟窿堵上,门口再挂上个棉门帘。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转眼一年多,小母牛已经长大,开始要学活了。田间里,父亲扶着耩子,我在前边牵着牛,牛随着父亲发出的口令前进、后退、往左、往右、掉头。父亲让它慢慢领会,再慢慢撒手让它自个适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动物也是如此。牛到了发情期,自然也需要繁衍后代。好在大队原来有配种站,虽然变成了私人经营,但配种的价格也不贵。

现在也想不起牛的怀孕期是多长了,反正后来瓜熟蒂落,小牛犊降生了。哈哈,还是头母牛,全家人真是高兴。

刚分队那会儿,母牛和公牛的价格差的不是一点。你想么,地里种的是麦子,几乎没有什么收入,都还指望着牲口繁殖能卖几个钱呢。那时候我的两个哥哥、姐姐都已结婚另住。家里就剩我和父母、四弟四口人。每天除了忙地里的活,回到家里就是垫圈,出粪,铡草,喂牛。

庄稼户一窝猴,扛锄都扛锄,扛耧都扛耧。虽然大家不在一起干了,但每家每户都是忙着同样的农活,重复着原始的耕作方式。所以牲口对每个家庭来说尤为重要。

俺家的这头牛,干起活来不亚于一头好骡子,总是风风火火的样子。耩地时只要你用嘴稍微吆喝几声就行,根本不用鞭子。但缺点是这牛特别犟,它这臭牛脾气,可没少挨我的胖揍。

特别是生了小牛犊后,这牛干上半晌活就想回家。也不知是奶憋得慌还是想孩子了,它会和你拼着命闹腾,再不想继续干下去。

凡使过牲口的人都知道,不能惯着它这毛病。一旦由着它一次,它下次就会认为干半晌回去是理所当然的。可小牛犊也不能往地里带,若要领到地里,小家伙就不停地在母牛前后跘着,不是吃奶,就是撒娇,让母牛寸步难行。

每次牛半晌要回去,我不答应,势必就要发生一场人畜“大战”。

当母牛在我的棍棒教育下不得不屈服后,它就像赌气一样,发着疯似的猛干活。

临到下晌时,只要我轻轻说一声“回”,它立马撒开蹄子一路狂奔就往回跑……

有时我实在拽不住了,索性撒开缰绳,任它去吧。农具拖在后面把地上的土剐起,土又在风的作用下卷起一溜黄尘。

当我回到家时,眼前的一幕让人格外感动。只见小牛犊摇着尾巴,埋着头在母亲肚下贪婪地一拱一拱吃着奶。母牛则用鼻子在小牛浑身上下嗅来嗅去,继而又用舌头给它的孩子舔理毛发。

母爱,在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它不论物种,也不分区域,只要有生命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母爱,并一代又一代传承发扬。

说来你也许不信,俺家这头母牛连着几年给我们家生了六胎小牛犊,而且清一色都是母牛。这在方圆百里怕也是绝无仅有的。

我们兄弟姐妹五个,除了四弟没要牛外,先后每家均得到一头小牛,二哥得到两头。

就连平时难得登门的表哥也花了一晌时间软磨硬泡,毫不吝啬地左一句“舅”右一句“舅”,愣是牵走了一头小牛。噢,当然,钱肯定是要少给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全国各行各业飞速发展,日新月异,农村也同样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产业结构也在不断调整,机械化的耕作渐取代了原始的耕作方式。

当时我也花了三千元买了台二手小四轮拖拉机。从此,我们兄弟姐妹全部都用上了拖拉机耕作。空闲时间,我还能开上拖拉机挣点钱贴补家里。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农村也同样在与时俱进。机械化的普及也给各家各户饲养的大牲畜下了驱逐令。慢慢地,村里有人把自家饲养的牲口卖了。有买卖就有市场,一些有经济头脑的屠宰户也抓住机会,开着车活跃在大街小巷,吆喝着“收牛哩”!

俺家那头“功臣牛”也和其他牲畜一样难逃厄运,最终还是让饲养它的二哥卖给了巷里收牛的商贩。

为这事,脾气不好的父亲还动手打了二哥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