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

■郭少华

2023年09月12日

写些什么呢?写写青春吧!那些回不去的东西,正好适合现在的心情。

远远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他好像瘦了些,头发比以前留得短了,走路的姿势还是一模一样。心有些忐忑,但丝毫不紧张地走过去。正好他回头,噢——原来不是“他”。认错了!可,那一刻,就是那一刻,突然就很怀念!怀念的东西,就是——青春!

坐在一棵法桐树下,一个棕黄色、圆圆的、毛乎乎的果子砸在了我的头上,很舒服地“噔”一下。摸一摸头,拿上那个果子,抬起头,望着满树遮天蔽日的桐树叶,满眼的绿色,阳光仍努力透过丝丝缝隙,给绿色装上了那么多眼睛。风一吹,那些眼睛眨巴眨巴的,我的眼睛却不动,眼泪在运动,无声地、静悄悄地流淌。光在闪,闪出泪光里我青春的影子。可我,想要青春的样子。

这棵法桐树边上,是一条溪流一样曲里拐弯的小路,是我上了整整八年学走过的路。我的青春泼洒过这里,流淌得到处都是。那些年的笑声,有时都要把鸟儿从鸟窝里赶出来!那浪漫而又放肆的笑呀,怎么这样地让人怀念,让现在流着泪的我都在怀念里开怀地笑!很难理解吗,这种感觉?可,这是真实的,我在流着泪开怀地笑!

人,有时,明明一点都不想失去的东西,可它,就像是沙漏里的沙,你没有动它,它也在一点点地减少。而你,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看着。它失去,永远地失去了。你得知道,不情愿是人世间里的常态。当青春丢了的时候,得接受“不情愿,可事情还是在发生”。每个丢了青春的人,回过头看看,不情愿,在我们人生的路上,早已踩出了串串脚印。

当人怀念时,那些被怀念的东西就变得异常美好。因为它们失去了。我怀念青春里穿着崭新的校服参加升旗的样子;怀念去乡间田野里采集标本,捉蜻蜓蝴蝶的快乐;怀念走在上学的小路上,在流水淙淙的水渠边摘几片薄荷叶、蘸了水冰冰凉地贴在额头上;怀念那个冬天清冷的早晨,暗恋的一个同学走在我的前面,而我亦步亦趋,远远地跟在后面,还不想让他知道的小心思;怀念接到录取通知书那晚,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实在睡不着,硬熬到早晨五点钟顶着昏昏的头去赴约,和同学一起跑步;怀念院子里那堆入冬时每家每户分得的黑炭,还有用煤球机使劲地按压和好的煤渣,然后成功地打出一个十几眼的蜂窝煤;怀念院子一角窖藏的白菜、萝卜和土豆,那些年里的老三样不费劲地就把我的青春养得容姿焕发。青春里可回忆的东西太多,可当时,它们太稀松平常,包括理所应当地享受着父母的饭菜,标配着“要好好学习不然就……”的唠叨。时光像个打卡机,“咔嚓、咔嚓”地留下我们一个一个时期的影像。在光与影的变幻里,青春又像个小偷,偷走了我们的懵懂与幼稚,让今天的我们成熟又稳重。庆幸吗?可现在的我,好生怀念那个因没有分到一张好座位的电影票,就找老师讨说法、哭鼻子的样子。

人长大了,小时候的目标一个个在实现。可我,总感觉丢了好多东西,这些东西活在青春里。那是明净的心灵,赤诚的热烈,百分百地相信着世界的美好,那般纯粹、真诚、坦荡。只是,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觉。青春时,我们没感觉它有多好,觉得它平常得像每天早晨必要升起的太阳,风吹来树上晃动的叶子,星星闪在月亮的旁边。回家放下书包就喊“妈,妈——饭熟了吗?”“爸,我妈呢?”呵呵,从小对妈妈的依恋已成为习惯,那一声声“妈”叫着,不会想这称呼有多亲切,总以为那个大锅灶前忙着蒸小笼包的女人会让自己叫一辈子“妈”。可,当我的青春过后,妈,永远地睡在了坟墓的那一头,我为青春买了好贵的一个单。现在想起来,那一声声的“妈”,也叫给了我的青春。

青春里有青涩的暗恋,有甜蜜的恋情,有闹不完的小别扭,有因为分手就觉得白天都是黑色的,又因为复合觉得夜都是明亮的。那些青春的岁月里,有着我们百分百的真诚与投入,有着倾其所有的爱恋,有着柔情蜜意的缠绵,有着羞涩与热烈的交织。那时,心如明镜,照亮着另一个明镜,坦荡、清纯,是晨曦里的露珠在闪着光亮。可后来,当青春散场,我们步入婚姻的围城,油盐酱醋的日常里,渐渐消磨了原本的浪漫与深情。日子如夏夜里,那烂了好几个洞的窗纱,还被紧绷绷地夹在窗户上;半夜,没皮没脸的蚊子乘虚而入,能唱几回合的战歌,噼噼啪啪地拍打,只是给身体做了保健运动;清晨,除了身上留下大的包、小的包,还有一晚上都没睡好的困顿与不清醒。婚姻中的我们一边在努力抵抗着那几只冥顽的“蚊子”,一边怀念着青春日子里的纯净与安然。青春的感觉是后来清醒的我们才领悟到的。青春里,我们只是理所应当地青春着。

风吹来了,法桐树的叶子在零乱,它为我的青春唱着一曲久远的别歌。想念的东西,不一定会再见;也许,许多东西那么让人想念,是因为再也见不到了。梦里,再会!我的青春!

七月里最后的一天,这些文字献给怀念里的青春。青春的样子里,有你,有我,有每一个人的情怀——萦绕在夏日午后太阳的炽烈与声嘶力竭的蝉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