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果园

■草 鱼

2023年09月26日

进入九月,树上的果实相继成熟,到了收获的时节。一辈子在土里刨日子的父母,也就忙活了。

果园里,已经六十八岁的父亲,干起活来,一点不比年轻人慢,我就更比他不过了。只见他一会儿背起袋子摘苹果,一会儿又爬上梯子或直接爬上树去够树尖尖上散长着的果子,还要把装满苹果的袋子,一一绑好,再搬到小路边,放结实。父亲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果树间,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转个不停。

父亲干活胆大心细,又有经验。那些长在高处的苹果,大多是他踩着凳子或爬上梯子摘下的。按说上高爬低难度大,可他摘得一点也不比站在地面上的我慢,常常是我一袋还没满,他就喊我,让给他再递一个袋子。我接过装满苹果的袋子,抓到湿透的棉布袋绳,不由得抬头,注视着钻过树枝、暴露在太阳光下的父亲——一道道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我心中泛起几分酸楚,怜悯起一辈子都这么辛苦的父亲。心疼他的苦、他的累,我摘苹果的手,就不由加快了节奏,希望自己能多干一点,这样父亲就可以少一分累。于是,我也拉来梯子,爬了上去,去摘离阳光更近的那些果子,想让父亲能少晒一会,少流点汗。他看到我在梯子上,颤抖着双腿,不敢直起腰,费力地试图去摘远处的果子,就不忍心了,略带嗔怪地说:“你只管大胆地站直,站直了才不会倒嘞。”一边说着,一边却走过来,扶着梯子,要我下来,他上去摘。在老父亲的眼里,儿子永远需要他庇护啊!无论儿子是嗷嗷待哺还是已经风华正茂。

早熟的果子不是批量收购,规格要达到客商的要求,父母就需要在地里一棵树一棵树地找。平时总跟我讲“眼睛花了,啥也看不清了”的母亲,这时候,却像是有了“火眼金睛”一样,能在挂满果子的枝头,又快又准地找到那些个符合规格的果子,伸手摘下。那些果子,不论是长在高高的树梢梢上,还是隐身在贴地的树底下,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母亲每摘下一颗红扑扑的果子,都像对待心爱之物一般,用手轻轻地擦一圈,才会小心地放进袋子里,脸上漾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我就有点嫉妒了,故意调侃道:“妈,果子比你儿子金贵呢!”她笑着答:“是哩,它给我卖钱哩,你是花钱哩。”然而脸颊中间仍泛起点点红晕。我就在心里责怪自己了,为啥要打扰了母亲喜悦的心情,害得她心里又生愧疚。

在父母眼里,我在城里干事,吃的公家饭,是不用再下地干这样的苦活、累活的。所以,每次我回家,碰巧遇到下地有活干,我要搭手帮忙的时候,他们都会心疼我,总觉得是他们没能耐,又连累娃受苦哩。父母在果园里干活,中午是不回家吃饭和休息的。他们早上去的时候,就灌上一壶热水,再带些饼子、月饼、麻花等吃的。到了中午吃饭点了,就停下来,在地上铺一个果袋,坐下吃一些,喝几口,歇一会,再接着干。我累得不想起来,还想再歇一会,问他们难道就不累吗?父亲叹了口气说:“唉,谁不想坐在办公室里工作呀,爸没那个能耐嘛!”母亲不愿意见我们父子间尴尬,就笑着说:“看着满树的果子,我心里高兴嘞,卖了钱攒下来,好给我娃买房嘞。”听着父亲说出一辈子埋在心里的辛酸和无奈,看着母亲眼里流露的对老伴和儿子的疼惜,想着他们总能乐观地面对生活中无尽的苦和难,我心中五味杂陈,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惭愧。

当果园的小路两边摆满了装着苹果的袋子,就到了一天当中最轻松、最开心的时候。我和父亲一起,再把口袋绳相互牵紧,就可以拉去卖了。父亲在前面开车,母亲坐在车上,紧紧扶着车帮,脸上堆满了笑容,嘴里念叨着,但愿今天能卖个好价钱。

车子一溜风地奔向前去,奔向父母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