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看黄河

■屈吉平

2024年01月23日

黄河,我们炎黄子孙的母亲。多少年来,有多少文人墨客为她吟咏,又有多少鼓乐琴瑟为她弹奏。她那旷远、博大、悠久、深邃的灵魂,从知道她的时候起就已牢牢攫取了我的心,让我时常沉浸在对她的无限崇敬和向往之中……

生长在黄河岸边,曾目睹过她浑浊的波浪,听到过壶口瀑布澎湃豪迈的涛声,感受过入海口那波澜壮阔的声势。特别是站在高高的黄土崖上向西眺望,极目处那条长长的光带,就是“三十年河东”后已倒向“河西”陕西韩城十多年了的黄河,近处则是一大片季节不同则颜色不同的滩涂,汾河滩和黄河滩早已连成一片,谁也说不清哪里是它们的分界线。

冬日的一天中午,天气暖洋洋的,我和朋友相约去黄河边,一探母亲河这个时节的风采。

车子下了蜿蜒的陡坡,眼前出现的是一大片宽阔的河漫滩。如果有足够的水,这里应该是一条黄金水道。活生生的现实无情地撕破了过去岁月中依稀浮现的幻境,从前往来船只川流不息的河道,变成了沿岸农人辛勤耕耘的沃土,种上了金黄的麦子、雪白的棉花等。

再往前走,眼前的河床上满布沙洲、岔流。河水在这里似乎消失了,它的轻柔、它的澎湃、它的明亮,全都留在沙滩上。我和朋友行走在轻柔的河道中,放眼之下,全是粗粝的沙子,那一褶一褶的小沙丘,仿佛人在茫茫戈壁滩上。“天没边,海没岸,黄河有底人不得见。”古老的民谚难道错了?没有了河水,只有废弃的时间在这里流淌。朋友说,河水肯定倒向西岸了。

是呀,跟前的河水变得很瘦,瘦得只有细细的一脉,好像人手都能握住似的。河上浮着一层冰,没有浪花和漩涡,没有惊涛拍岸,没有舟楫自横,它那么寂静,不弄出一点声响,更像一道无名野水,有点荒凉,但却是快乐的、自由的,向南流着。那搁浅的木船、古铜色的船工、高亢的号子,皆已“逝者如斯”。

“九曲黄河万里沙”,从刘禹锡的这句诗可知,唐朝时的黄河就已经是一条泥沙俱下的河流了。大河上下的老百姓说得更形象:“九曲黄河十八弯,一碗河水半碗沙。”黄河流着黄色的泥土,它用水和泥沙叙说着历史。我们行走在茫茫的沙滩上,真不明白,黄河是在流淌,还是在堆砌?是液体在凝固,还是固体在分解?它之所以在下游成为悬河,就是被这些泥沙堆上去的。

下午,我们的车顺着黄河一号旅游公路一直向南疾驰,不久便来到了黄汾交汇处的万荣县荣河镇庙前村。这里是沧桑千里黄河最柔情的部分,在一望无际的河滩里,它沉静下来,让一些柔柔的绿意轻轻荡漾,传递着河水的静谧和柔美。站在河边,冬日的河水静静地流着,没有汪洋恣肆,也没有冲天而起的大浪,只有河道里的浮冰被河水推着横冲直撞,左冲右突。据说每年开春,正是大河上下冰雪融化的季节,大量解体的浮冰、冰塞和冰坝全都堵塞在河道里,河水猛涨,这就是黄河凌汛。浮冰堆积如山,撞击着堤坝,一旦决口,后果不堪设想。新中国成立后,沿黄各级政府在抗击凌汛上加大了力度,每到关键时刻,解放军就会调动飞机和炸药等,炸毁冰坝,像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黄河没有了以往的魅力与激情,确实成了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它已经整整流过了八千年,日渐消瘦,没有冲天的波浪,只有满河满滩的皱纹在游走。“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那样的时光早已过去了一千年。它流着人与自然的血液,流着中华民族的历史,流着大禹的壮歌,流着李白的行吟,流着壶口的壮观与合唱,流着龙门的奇险与哀鸣,流着船工的号子与辛苦……千古黄河,就这样平静而近乎空寂地流着。

黄河一年一度的洪水连同汛期都已销声匿迹,而现在人们最渴望的,是让汹涌的水在每一条干涸的河道里滔滔不绝地流淌。

黄河的变化,就如时代变迁,就像有人离去而有人赶来,一切都成了往昔。不过,心中有它,便是对它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