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23日
苜蓿,也叫紫花苜蓿。农村改革开放前,苜蓿是生产队专为养殖牲口提供的一种草料。
苜蓿为一年或多年生草本植物。它有很多称呼,如三叶草、紫苜蓿、紫花苜蓿、野苜蓿、南苜蓿、天蓝苜蓿,等等。野生的苜蓿和杂草相依相伴,而种植的苜蓿则一行行整齐有序。记得在学生时期读《安娜·卡列尼娜》,有一段对苜蓿的描写令我印象尤为深刻:“在残梗中发出芽来的苜蓿长势良好。它(苜蓿)又复苏了,不断地从去年小麦的残茎中绿油油地长起来。”字里行间充满亲切,觉得主人公“列文”农庄里的苜蓿,跟我们的晋南农村的苜蓿生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紫苜蓿的新芽,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开始萌发,在广袤无际的田野里长出一行行绿来。绿叶互生,复叶由三片小叶组成。再后来,苜蓿长出花骨朵,花蝶形,起先嫩嫩的泛白,后呈紫色。等叶茎长出紫色的小花时,苜蓿就渐渐成熟了。
农村夏收前,要先收割苜蓿。队里耕作田地,养了几十头牲口,有牛,有马,有驴,有骡子。这样,苜蓿就成了这些牲口最重要的草料。五月初割苜蓿,刚刚割的苜蓿用铡刀铡短,拌上其他短干草,再加上少许的麦麸,牲口们吃得很香。是的,因为离一年中最繁忙的夏收也就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得让牲口吃好点,长长膘,添添力气。
六月初,晋南农村就要开镰收割小麦了。考虑到还要兼顾冬天和第二年春天牲口的用料,在割倒头茬苜蓿后,会留一部分晒干码整齐压实并且存放好。比如说,要把苜蓿根部带秆的一部分放在一侧,把苜蓿梢头有叶子的部分再放在另一侧,一层一层地交叉压实。记得当年生产队晒干的苜蓿存放在牲口圈的二层,二层有五间房大小,150多平方米。干苜蓿垛里,成为我们冬天捉迷藏的好地方,时常还会碰到下蛋的鸡,因为我们的突然闯入,打搅了母鸡们下蛋的“努力”。母鸡一惊,噗噗噗跳着走了,接着伸长脖子,嘴里咯咯咯地表示着抗议和愤怒。有时,我们还会发现一些鸡蛋,捡起来攥在手心,兴高采烈地回家。雨天和雪天,我们有时就在苜蓿垛里看连环画,看书,各自讲看过的故事,偶尔还讲一些“鬼故事”,然后就蜷缩在苜蓿上,嗅着苜蓿特有的清香,美美地睡着。
当年,我们生产队的苜蓿地在疙瘩地。所谓疙瘩地,就是黄土峁上的一块高地,有三四百亩大小。站在高地上看去,眼底下的崔家河水库一览无余,远处是零零散散的村落,往更远处看,就是水墨一样的中条山,一会儿,山把云遮挡住了;一会儿,山消失在雾霭深处。每年春天踏青的时候,老师会带我们班级的学生到疙瘩地,一路需要经过流水潺潺的青龙河、满树新绿的柳树园、叶子哗哗作响的白杨沟。到了疙瘩地,我们看野地里的各种野花,看水库,看油菜花,看苜蓿草上长出来的紫花,一串一串的,一疙瘩一疙瘩的,像紫荆花一样。返回的时候,有些女同学的头上还插着各种小花,其中就有紫花的苜蓿,紫花苜蓿在女同学的头上随风摇曳,一路阳光灿烂,一路欢声笑语。
从小对苜蓿有感情,是因为苜蓿既供耕作田地的牲口享用,还保障我们农户在青黄不接缺粮时食用。家家户户吃苜蓿菜疙瘩、苜蓿疙瘩汤、苜蓿芽凉拌菜……后来,在省城太原工作期间,夏县老家有人去省城,时常带一些苜蓿,满满一塑料袋,自己吃不了,就送给同事吃。送苜蓿的时候,还要普及着讲苜蓿的吃法。看着择好的苜蓿,绿绿的,嫩嫩的,就有一种别样的亲近感。记得,我们经常把择好的苜蓿洗净、拌面、放盐、放苏打,然后握成团上笼蒸。紧接着剥好蒜捣成蒜泥,倒上醋和酱油,再加点凉开水,滴上香油搅拌均匀。菜团蒸熟后,用小勺子舀上调汁倒进菜疙瘩里,一种涩涩的味道,一种浓浓的香气,吃着爽口,咽下爽心。
提到紫色或看到紫色,就想起紫花苜蓿,就回到了家乡的苜蓿地。五月份的苜蓿地,是紫色的世界。苜蓿地的周边是绿油油的小麦地和大叶子的柿子树林。这些柿子树或一排排整齐分布,或在田间地头三五成群出现,或在长辈的坟头前形单影只站立。初中课余时间跟着父亲学画画,有一次参加县里组织的学生美术比赛,画了一幅画,画面上是大面积的苜蓿地,有近景有远景,有特写有速写,紫花苜蓿占着画面的中心位置。画中的苜蓿地里有一棵树,柿子树,结了一树火红的果子,宛如一个个小红灯笼。再远处是延绵不断的中条山。我给画起了一个名字,叫《紫色的秋天》。
一种植物,一只动物,一种美食,一件难忘的事情……一旦和自己的人生关联,便组成了每个人的独有经历。经过很多年的沉淀或遗忘,当某天被突然激活后,出现在你的世界里的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和思考。这是一种特别的感觉。比如在早市或田野里看苜蓿时,总要流连忘返;春天来了,看到田野里苜蓿的紫色小花时,情绪也随之高涨起来。原来,幸福的来临,如此简单;快乐的样子,如此美妙。
可惜的是,包产到户后,随着农村机械化水平的逐年提高,用牲口耕种土地的现象逐年减少。到了上世纪末,农户们几乎不养牲口了,因此农村种植苜蓿就非常少见了,大片大片的黄土地上,很难再看见成片的苜蓿地。
那年月,紫苜蓿,已成为一种久远的记忆。而紫色的苜蓿花,在眼前依旧是那样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