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8月01日
一辈子能到北京、到天安门、到故宫、到长城逛逛,是家乡上一辈乡邻们的美好向往,也是大家辛苦劳作、孜孜以求的夙愿和荣光。那时,全村人中有生之年能如愿到北京“见见世面”,登长城“当好汉”的屈指可数、村人皆知。
我的父母于上世纪40年代初出生,是土生土长的晋南农民,世代生活在农村。祖祖辈辈都在熟悉、挚爱的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给自足、节衣缩食的日子,除了有限的农作物收入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经济来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出远门的情况少之又少,更谈不上花钱到外面“逛逛”了。
我兄弟四人,为让我们有出息,父母辛勤劳作、省吃俭用,分别供我们上完了初中、高中,并送我参军到部队。1992年,我到北京工作后,父母才有了“逛”北京的机缘、游北京的“决心”。他们先后两次来北京,一次是参加我的婚礼,一次是看刚出生的孙女。登长城是参加我婚礼那次。
1998年年初,父母听说我打算于当年8月1日在部队举行婚礼后,高兴得合不拢嘴,提前半年就开始为到北京参加我的婚礼做准备。是啊,家中老幺要结婚了,年近六旬的父母能不高兴吗!一来,再也不用发愁、操心请亲朋好友帮“大龄”儿子介绍对象了。二来,四个儿子成家立业的“责任和义务”都完成了,可以“喘口气”歇歇脚了,往后没了忧愁和压力,可以轻松地尽享晚年生活了。
进京,对父母来说,是件神圣而光荣的事。来京前,他们像在农村过年一样重视,理了发、洗了澡,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换上了新衣新鞋,带着烧饼、大葱,骑着自行车到县城乘坐进京的列车。
父母经过一夜硬座煎熬,第二天一早抵达北京火车站。站台上,母亲见到我妻子第一眼,便把紧攥一路的2000元钱塞到前来接站的儿媳手中,说:“你们结婚,我们非常高兴。我们都是农民,家里穷没什么积蓄,这是我们的心意。你和志海以后要互敬互爱,和和气气过好日子。”母亲的言语,让我倍感亏欠和自责。农村挣钱不易,我多年在外,没帮父母什么,父母为前面三个哥哥成家已欠下外债;此次千里迢迢从村里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又额外增加了经济负担。如今他们年事已高,我不能再给他们添负担了。于是,站在一旁的我,竭力示意妻子坚决不能收父母的血汗钱。
“你们再不收,我就和你爸直接买车票回家了!”拗不过母亲的最后“通牒”,我们只好暂时收下了2000元。
简朴的婚礼仪式后,我和妻子利用婚假,陪父母先后游览了故宫、颐和园、人民大会堂和八达岭长城,实现了父母游北京登长城的夙愿。
几日的旅游,父母和妻子相处得非常融洽,无话不说,妻子活脱脱就是父母的亲闺女。车站送父母离京时,妻子抱着母亲说:“爸妈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们非常高兴。你们年龄大了,我们不能在二老身边伺候已经十分愧疚了,收你们的钱我们心会不安。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只要二老高兴,随时欢迎你们来北京。”接过原封未动的2000元,父母流泪了。这是激动的泪,更是幸福的泪。
此后,一向闲不住的父母在2002年专程来京看刚出生的孙女。习惯了农村生活,不适应大城市起居,父母待不久便借口家里面粉厂忙,牲口托邻居喂,不能离开太久,小住几日便匆匆返回。
往日的苦难一去不复返,上一辈人的夙愿,对现今的年轻人来说,是件感悟不到、难以理解的事。随着社会的日新月异,农民的头脑越来越活,路子越来越宽,收入越来越高,实现过去的“终生期愿”不再那么难以企及,家庭轿车、航班、高铁的普及,使得富裕起来的乡邻有条件、有机遇、有能力随时走出家门,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感受外面世界的美好,甚至走出国门畅游世界。出去“逛逛”已成乡邻们的家常便饭。
如今,我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能力和条件让父母来京安享晚年,但父母却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想念父母翻看相册时,看到和父母游北京、登长城的合影,心里才略有些许安慰。实现了游北京登长城夙愿,父母应该一生无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