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济方言中的古汉语遗存

■寇永波 郭晓丽

2024年08月15日

随着现代汉语和普通话的推广普及,各地方言也在逐渐萎缩。提起方言,人们都认为比起现代汉语普通话,是又土又俗气,很多年轻人都羞于在公众场合说方言了,却不知我们的方言中有很多字词是真正的“雅”。现代汉语是由古代汉语逐渐发展演化而来,方言同样也是紧随着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不断发展演化的,它是中国汉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蕴含着特殊的历史文化,方言的表现形式以口语为主。永济方言属于中原官话河汾片。作为中国传统的中原核心地区,这里还残存很多古汉语字词的上古中古用法,现主要举例如下以引起更多人的兴趣(括号内为方言读音和普通话中的同音词,无同音词的标注声调)。

1.端(duan,入声),直立、正。《墨子·非儒下》:“席不端弗坐。”现代汉语中还有“端坐”“端正”“行为不端”等固定词语,更多用的是抽象的引申意义,但在永济方言中还是保留古汉语的单音节词,例如“坐端”“站得很端”“把东西摆端”,引申为直,例:“沿着这条路端走。”口语中有叠音儿字化的现象,如“他站得端端儿的、沿着这条路端端儿地往南走”,等等。

2.遗(yí,宜),遗失、丢失。《庄子·天地》:“黄帝游乎赤水之上……遗其玄珠。”方言例:“他把背包遗了”“我把工具遗在路上了”。

3.让(rànɡ),责备,批评。《左传·僖公五年》:“夷吾诉之,公使让之。”现代汉语中除“责让”连用外,几乎不用这个义项,《说文解字》“让,相责,从言襄声”。永济方言中基本保留着上古的用法。例:“老师让他了”“我考试没考好,父母让我了”……注意,很多人以为“让”是“嚷嚷”的“嚷”,这是错误理解,嚷是吵闹的意思,没有批评责备的严肃性。

4.假(jiā,家),借。我们在读很多先秦古籍时经常能遇到。《左传·僖公二年》:“假道于虞以伐虢。”引申为“凭借”,这个词的意义永济方言仍然沿用上古的本义用法,少用引申义。如:“向他假钱”“到对门邻居假铁锨”等,多数人都以为这个字是“借”的方言发音,实际不是,我们沿用三千年前的本义未变。当然“假”的后起义“不真实”,永济方言里也在用,这个义项和普通话一致,真假的假读音jia入声。

5.劳(láo,牢),忧愁,劳心、操心、担心。《诗经·邶风·燕燕》:“瞻望弗及,实劳我心。”永济方言中完全沿用此种意义,例:“他第一次出门,把人都劳地。”“天都黑了还不见回来,把人劳地。”还有口语中的戏谑说法“把你劳地不好的!”等。

6.尚(shānɡ,商),尊崇,崇尚。《论语·阳货》中“君子尚勇乎”,其在永济方言中有异化,基本由“尊崇、崇尚”引申出来,大致表示人际交往中恭维、说好话的意思,略带轻微的贬义和戏谑的成分。例:“在单位你要多尚人了。”“他喜欢别人都尚他。”

7.家(jia,去声),夫妻互称为家,又专指夫家。《左传·桓公十八年》:“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谓之有礼。”今口语中带儿字化,如介绍对象说,“给我家姑娘找个家儿”“某某都有家儿了”。

8.床(chuánɡ),卧具、坐具,作卧具的意思讲和普通话没有区别,但读音不一致,方言属咬唇音,拼音无法标注。坐卧具讲的例子《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永济方言中还保留了坐具的意思,一般指小板凳之类的小型坐具,口语中的区别是当睡觉用的卧具讲读本音,当小板凳之类的坐具讲带儿字化,例:“去房间搬一个床儿坐。”“从家里搬一个床儿去看戏。”

9.斫(zhuo,入声),用斧头砍削。《荀子·性恶》:“工人斫木而成器。”方言例:“拿斧头斫树。”“把这椽头再斫一下。”“把这个树根斫开。”

10.利(lī,哩),锋利、锐利,《韩非子·难一》:“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现代汉语只有“锋利、锐利、尖牙利爪”等多音节词连用,永济方言仍是单音节词,例:“我的削笔刀可利了。”又用作动词切开、割开,“用刀把肉利开”“把这条绳利断”。

11.别(pie,平声),用工具分解、分开。《说文解字》“别,分解也,从咼从刀。”例:“拿铁棍把门别开”“用起子把抽屉别开”。

12.敤(kuo,平声或入声),用物体敲击树枝使果实落地(以收获果实)。例:“拿棍子到树上敤枣。”引申为用物体击打人或动物。例:“小心他拿棍敤你!”经常有家长对淘气干了坏事的小孩子发狠话:“拿棒棍敤死你!”

13.蒙(ménɡ,盟),覆盖、包、裹,《左传·昭公十三年》:“晋人执季孙意如,以幕蒙之。”这个意义普通话也讲,但较少用。方言例:“用布把头蒙住。”“用塑料布把车蒙住。”“给字帖上蒙一层纸。”

14.敹(liáo,辽),缝补、缝缀。《尚书·费誓》:“善敹乃甲胄。”(好好缝缀你们的铠甲头盔)方言例:“衣服破了,我敹上几针。”“把这个开口敹住。”

15.畛(zhēn,真),田间道路,引申为田地界限。唐李贺《新夏歌》“长畛徘徊桑柘垂”。现在农村用得比较多,例:“一畛地”“上畛、下畛”等都表示某方位区域的一块地。

16.耩(jiànɡ),用犁耙等工具进行耕种。《齐民要术》:“锄得五遍已上不烦耩。”方言例:“他套上牛去地里耩地去了。”“他在那耩地呢!”如今,随着现代化的农业机械普遍使用,这个字也逐渐被人们遗忘。

另外还有一些字的读音与古代音韵一致,如,“被”读“pi”,“斜”读“xia”等等。

方言是我们一代又一代人深入血脉中的记忆,虽然随着普通话“一统天下”,其逐渐远离我们的日常生活,但它还是有很多方面值得我们研究记录的。以上所列字词也并非永济方言独有,在很多方言中都普遍存在,希望大家能够批评指正,共同探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方言的保护传承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