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7日
我是在河北的部队大院长大的。遇寒暑假都会随父母回老家住上几天。后来,父亲远在云南边陲打仗,我曾长达四年多未回老家。
待我回村后,已有了记忆。小时候,新建村是贫瘠之地。村里有三条巷子,条条都是土路。一到下雨天,路上便坑坑洼洼,到处积满雨水,出门一踩一脚泥。
夏天,蚊子防不胜防,冷不丁咬你一口,家里搭上蚊帐也不管用。白天,村民们就到地里拔艾蒿,捆成一捆,背回家里,编成一根根“辫子”,犹如姑娘的麻花辫。夜里,他们在靠近土炕的灶台上,放上一根“辫子”点燃,散发出的一阵阵刺鼻的浓烈味道可以驱蚊。
那时,祖母的家里没有电视机,也没有电风扇。做饭时,她坐在灶房里的小凳子上拉风箱,烟熏火燎。夜里出去,往往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窑洞冬暖夏凉,宛如天然的空调。夏天,我们为了避暑,唯有钻进窑洞里。冬天,大家则坐在土炕上。土炕上面铺席,下面有孔道,跟烟囱相通,可以烧火取暖。
而我就像一个天外来客,被村里的大人小孩围着团团转。作为城里来的孩子,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那时,村民们还没有外出打工的意识。他们默默守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大人小孩的穿着都很朴素,颜色也较单一。甚至有的孩子的衣服,还是母亲纺线织布做成的。村里的孩子们笑嘻嘻地瞅着我,有个别调皮捣蛋的小孩,突然跑到跟前,动手打我一下,撒腿就跑。我说普通话,他们说土话,互相都听不太懂,像在听外国人说话。有时,他们还学我说话,冲我做鬼脸。
当时,城市和农村的界线是那么明显。农村交通不便,通信也不发达,村民想打个电话,还要长途跋涉到镇上。他们那会儿常用的通信方式就是写信。信在时间上不具备优势,要等待很久,对方才能看到。甚至有时,信在邮寄过程中就丢了。在村里,物质虽不富裕,但我吃着烤馍片蘸酱,依然快乐。
祖母隔壁家的小姐姐常领着我玩。我们在地里捉蝈蝈,编竹笼子,到树林里捉知了,到山底下逮野兔。精神层面充实,物质层面的需求也就简单。
如今,村里的三条巷子都修整成了柏油路,路边安了一排路灯,一到夜晚,灯火辉煌。夏天,蚊帐不用了,艾蒿也不用了,而是点起了蚊香。祖母家也有了电视机、电风扇、煤气灶和电磁炉,她甚至还拥有了一部手机。祖母平时除了蒸馒头偶尔拉拉风箱,平时做饭炒菜都用电磁炉。
以前,家家户户都在门外建露天厕所。夏天还好,一到冬天,上个厕所能把人冻僵。现在,各家院里都建了卫生间,洗漱、上厕所的问题也随之解决了。以前,村民种地的收入不高,现在,国家不仅免了农业税,种地还给补贴。农作物的价格一路上涨,村民们的生活如竿头日上。我的家乡风陵渡镇是全国花椒重要产地之一,质量上乘的花椒价格最高时在四十三元一斤。村民们因花椒收入而致富,相继翻盖了院里的新房,买了豪华的小汽车,还在镇上的小区买了单元房。村民们的收入已不单纯是靠种地,家里留下几个人,其他人外出打工或开饭店,日子红红火火。
而我回村,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感觉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多是老人和小孩在留守。每年春节那几天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在外打工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他们甚至有的在大城市买了房,得以安家落户,成了真正的城里人。他们的普通话比我说的普通话还标准,穿着比我更时髦。以往,村里的年轻人找对象都在近处。外出打工之后,他们的视野更开阔了,接触面更广了。村里的姑娘嫁得越远了,而小伙子找的大都是外地的姑娘。他们生的孩子,有些也是在外地长大,以致出现了本村人不认识本村人的现象。他们对我再也不好奇、不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