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8日
我和张石山先生互加微信是前多年的一次喝酒。
那一次,他受邀来运城给全市作协的朋友们讲文学与创作,会场里黑压压坐了三百余人,他坐在台上是一只茶杯一盒烟,时而激情挥臂,时而谈笑风生,一口阳泉话,一堆真道理,与其说他在讲课,不如说他在茶聊。
先生才思敏捷、善于言辞,为大家所公认。聊文学,聊历史,聊民歌,聊戏剧,他常常洞察入肌理,语出惊四座,高屋建瓴,思辨常新。特别是酒饮至微酣,嘴里越发字句铿锵,落地有声。男儿气英雄气充斥眉宇,人虽清瘦,却一身铮铮铁骨。
与先生饮酒晚学自当恭敬,我端着一个分酒器说:敬先生三杯我先清九杯,这叫三当一……说完一口饮了。他愣了一下,虽然表情生于瞬间,但我看见先生眼中的亮光。他立刻要站起来,我不让,他还是站了起来,说:西兰主席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我把三杯喝了,咱们再碰一杯……碰了杯,我自然先干为敬,他却连喝三杯,喝完嘿嘿一笑:我也三当一……那天在饭桌上,我听了他原汁原味的蒙汉调,听了他深情的阳泉民歌,听了王主席助兴的蒲州道情……
有了先生的微信,彼此互动慢慢就多了。有一年春节,他写了一个《十二生肖话健康》的趣文,作为亲友贺岁之作。他说“老虎胃口虽好,爪牙之利,却也难得按时开饭,饥一顿,饱一顿,不洗不涮,不蒸不烤,也不曾闹胃病求助三九胃泰吗丁啉”。我看了后与王西兰主席聊起他,王主席笑着说:石山老师才气沛然,观事察物的思维与角度总是与众不同……
去年,他给我发了一篇他写的《中国文化的二元结构》,六千多字,我看了后说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他说他不方便打字,还是语音,语音二十多分钟,他让我整理一段文字发给他。五月,他给我发了一篇《无中生有的宇宙》稿子,我仔细阅读,颇有收益,于是也没有向他请示,就在《淇园散文》平台发出。因为原创保护,我成了版权人,张老师问我,能不能给四个平台开个白名单,我笑道:您下发授权令,我马上开。
冬季,我的散文集《南风薰兮》将要付梓,非常想让张老师写一段话,但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我转弯抹角说给王西兰主席,王主席后来就跟他说了。他立刻给我电话,说:那有啥不好意思的嘛,都是自家兄弟,把书稿截一部分给我看……一周后,他给我发了一段二百多字的推介语,既不乏褒奖之词,又能感到先生的爱意与温暖。他们这些文化贤人,一辈子致力于文学事业,又倾心于新人的发现与栽培,正德厚生,臻于至善,不由得让人心生敬仰。
腊月,去太原参加一个活动,我专门看望了一次张老师。那天,已经放了假的高歌教授正好回到太原,我们便一同前往。张老师担心我们找不到,专门在东门口等。远远地,我看见一个人的背影,穿着军绿灰棉袄,头发花白,手指夹着一支烟,我没有想到那就是张老师,直到他转过身来……他很客气,但又很家常,聊了一个多钟头,喝了两壶茶,临走时专门给我俩签赠了他新出的签名书。
今年清明过后,我还给他发信:晋南春好,南风薰兮,陈年家藏老酒,期望先生归来……之后是和先生微信互动最多的几个月,我提前看过他的一些书稿,经常看他转发的文章,包括他女儿张榑的文章。从中能感受到有山石风骨的男人在面对掌上小女时的那种琴心柔肠。五月,周宗奇先生来永济,饭桌上,大家坐在一起说得最多的还是石山老师。夜里,我和石山老师微信又是一通好聊。
之后一个多月,我给他发过两次“花花”与“笑脸”,却没有回复。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他的微信,我急切地问:张老师,好久没信,您好好的吧……他给我发了一个卡通点赞,我就误认为他“好好的”,直到有一天听到他病重的消息……
时至小雪,丽日暖阳入窗来,一切都是那么宁静。下午,天有阴风,人传噩耗,张老师的黑白照片就传在网上。那一刻,是心痛,是久久的沉默……与王主席通了一个电话,他在那边话语显然变了声,我听出了他的眼泪,听出他怅然若失的痛惜……
夜里,给先生做了一个挽幛屏页,撰写了一副“太行石山,品拟松柏;三晋文胆,才堪翰林”的挽联。又把点点滴滴码成文字,也算告慰先生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