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8日
◀《还阳珠》剧照 李 学 摄
近期,由永济市文联主席杨孟冬创编、永济市蒲剧团排演的新编古装蒲剧《还阳珠》正式与观众见面。该剧师古而不泥古,既有传统蒲剧的思想、技艺传承,又有饱含时代气息的文化魅力,丝丝入扣的剧情和丰富饱满的内涵,值得戏迷细品慢赏。
明末清初戏剧理论家李渔曾提出“结构第一”的戏曲理论,并从立主脑、减头绪、脱窠臼、密针线等方面进行阐释,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学界关于李渔“主脑说”的具体含义,一直言人人殊,归纳起来,大体包含三个层面,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一人一事”和对戏剧矛盾发展起决定性作用的“契机”。而这三个层面,在《还阳珠》剧作中,都得到了充分体现。
李渔《闲情偶寄》载:“古人作文一篇,定有一篇之主脑。主脑非他,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也。传奇亦然。”《还阳珠》的“作者立言之本意”,据编剧杨孟冬介绍,旨在创作一部“浅显易懂”的新编蒲剧,让当地老百姓“爱看,看了有收获”。该剧以明嘉靖年间蒲州一带的政治、经济和人情社会为背景,加以神话的手法,讲述了民女刘玉英果敢英勇、为母申冤、为己抗争的故事。其中所蕴含的惩善扬恶、义薄云天、情比金坚的道理,是晋南人民在蒲剧戏曲中熟稔于心的价值认可和追求。事实证明,这部“浅显易懂”的新编蒲剧,无论是作者的创作意图、对作品的艺术构思,还是剧作上演后取得的观感效果,都可说是立起了一部剧作应有的“主脑”。
“一本戏中,有无数人名,究竟俱属陪宾,原其初心,只为一人而设。即此一人之身,自始至终,离合悲欢中具无限情由、无穷关目,究竟具属衍文。原其初心,又只为一事而设。此一人一事,即作传奇之主脑也。”这段话是李渔“主脑说”的第二重含义,即“一人一事”。李渔的这一主张并不是说剧作只能描一人、写一事,而是要求剧中的故事情节围绕主要人物和主要事件展开,而且事件之间要相互关联,“针线紧密”“照应埋伏”“一线到底,并无旁见侧出之情”。《还阳珠》剧中虽有刘玉英、张济、龙生、条阳道长、马胡、罗三等主次、大小人物三十多个,但毋庸置疑刘玉英是主角,整个故事是围绕她展开的,故事发生的背景和环境也是通过她的遭遇而呈现出来的。情节中虽也有“二堂叙话”“乔装私访”等不以刘玉英为主场的部分,但毫无疑问都是因她而在行进、因她而在编排。恰如《西厢记》之“拷红”,张生和莺莺虽不在场,但无一字、无一句不和他们有关。《还阳珠》的这种“一人一事”的叙事结构,像它的思想主题和情感一样,也是一种“浅显易懂”,这对于戏曲的舞台表演来说是恰当的,对于观众的戏曲接受水平来说也是必须的。
李渔“主脑说”的第三重含义,是这样表述的:“然必此一人一事果然奇特,实在可传而后传之,则不愧传奇之目,而其人其事与作者姓名皆千古矣。如……一部《西厢》,只为张君瑞一人。而张君瑞一人,又只为‘白马解围’一事,其余枝节,皆从此一事而生:夫人之许婚,张生之望配,红娘之勇于作合,莺莺之敢于失身,与郑恒之力争原配而不得,皆由于此。是‘白马解围’四字,即作《西厢记》之主脑也。”这段话的主张是说对戏剧矛盾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关键性情节,也是一种“主脑”。李渔以《西厢记》为例,指出“白马解围”虽不是贯穿全剧的主要情节,但是在剧中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它使戏剧情节发生了转折和跌宕,大大推动了矛盾冲突的发展,不仅成为张生把相思变为姻缘的重要契机,而且使得这部剧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才子佳人”套路,使“其人其事与作者姓名皆千古矣”。按照这样的主张,《还阳珠》中的“吞珠还阳”便是第三重“主脑”。刘玉英携母亲卢氏在投亲路上被罗三调戏,卢氏为了女儿与罗三辩理,却遭马踏身亡,刘玉英被逼跳崖自尽,龙王之子龙生用“还阳珠”将刘玉英救活。面对故事刚开始便似戛然而止的局面,观众心里是紧张的,也是疑问的。按照以往观看蒲剧的经验,很少有人想到“还阳珠”这么快就出现了,而且贯穿始终,既使得刘玉英的生命“还阳”,又使得社会期待已久的公平正义“还阳”,是名副其实的“还阳宝珠”。剧作在此设定的“吞珠还阳”情节,一方面使主要人物刘玉英的性格命运具有一种合理性,另一方面丰富了情节和主旨。剧终时,刘玉英为母申冤成功,龙生为蒲州大地降下甘霖,张济惩恶除奸、造福一方,最后龙生幻化成仙,刘玉英看庙相伴,故事达到了情深、义重、理真、法显的多重效果,观众满足了审美期待,戏曲实现了高台教化。
和“立主脑”密不可分的是“减头绪”“脱窠臼”“密针线”。《还阳珠》严格地根据“主脑”的实际需要来组织情节和结构,尽量谨慎地、节约地设置人物角色,让每一个角色都有着鲜明的、特定的形象和性格,大刀阔斧地删去一切不符合主脑需要的关目、人物乃至道具,确保“主脑”突出,真正地立起来。“密针线”方面,《还阳珠》的情节事件在内在衔接上都是经得起考量的,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条阳道长”的人物设定。前几场戏中,“条阳道长”只是站着,没有说话,直到“张济”乔装私访时,“条阳道长”才以一个“见证人”的身份介绍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让“张济”恍然大悟,也让观众明白了编剧的创作意图。“脱窠臼”则自不必说,“还阳珠”的巧用是其一,“二堂叙话”也是一种创新,若没有这一场戏,故事情节则过于紧张直白,不利于人物性格的刻画,易导致一泻之下的单薄和急切。
除了结构上的“立主脑”,《还阳珠》还真正立起了清廉为民的蒲州知州张济的形象。可以说,这是这部剧作的“主脑”之“主脑”,也是最符合观众呼声和期待的“主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