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2021年11月15日

□吉安生

其实,老家小院土屋上的瓦被覆盖其上的古槐枝杈划破开始渗漏,我们是早就知道的,但一直不敢也没认真去修补它。

于是,老屋犹如一位历尽沧桑、因不能再为儿女奉献气力而被儿女疏离的孤苦老人,无奈地承受着时光的浸淫和风雨的撕裂,苦盼着在它的庇护下长大成人、走出去的孩子们回眸、回归、回馈。

时光荏苒,风霜的刀尖一下又一下地捅戳着它的疮疤,雨雪的寒凉一次又一次地撕咬着它的伤口。村里本家爷爷不止一次地告诫我们,凑个空赶紧翻瓦修补修补老屋,再拖延恐怕就迟啦,怪让人心疼的。

说无心、无意、无情于老院土屋也不完全正确,我们回老家上坟祭扫时,总还是会回老院锄掉疯长的杂草荒蒿,清扫院内屋中的落叶浮土,擦抹桌椅相框上的灰土蒙尘,围绕土屋转看几匝,说道些在这座土屋下生长的童年往事。

每次看到老屋又破败了些,我心里就会尖疼万分,回老屋的兴奋瞬间被一种钻心的痛楚所取代。回报、回馈老房子,为老房子疗伤康复的念头,顿时汹涌澎湃,激荡身心。然而,萌生的想法,很快被眼前遮盖老屋屋顶、有几百岁年纪的古槐树的繁枝茂叶,无情地清扫得荡然无存。

折枝修房补漏的打算,刚和被我们兄弟从老屋里“连根拔起”、移挪到城里的88周岁老妈说叨,立马遭到老人决绝的反对。

就这样,修补老院土屋的事就又撂下了。老院土屋在风雨中抱残坚守,虽痛苦,却依然昂首挺立,以一座老屋的样子,倔强地存活着、坚持着。

今年入秋以来的雨一场接着一场,点点入地,滴滴浸土。距离我们现在新房也就十来公里的老院土屋,再也经受不住风雨浸侵,塌陷了一个露天的窟窿,夯土筑的屋外墙也墙洞大开。房上、墙头坠落的碎瓦、草泥,瘫软在小村狭窄的巷道上,让人心里陡生出一股苦寒来。

消息是住在老院西面的合社哥打电话告诉我的。告知老家土屋房漏墙塌的电话,几乎同一时间也从其他本家、邻居处打到大哥小弟那里。老家的人没有忘了已经疏离他们太久的我们,令我们感动得无以言表。故土乡情是我们绝对不能,也不应疏远淡薄的。

现实再次将我们拉到修屋补厦的实际问题面前,不管如何,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曾为我们避风遮雨的老屋旧厦就这样坍塌。

老屋旧院其实是一面镜子,它照出的是在其中生活成长的我们做儿女的良心。它更是一面旗帜,反映的是其庇护过的我们当子孙的形象。

这一次,我们兄弟下定了决心,打算克服天大的困难,也要给孔疮俱显的老院土屋“强身固本”“修容补妆”,让老屋焕发新的光彩。

万事开头难。开工之后,诸事皆顺,加上本家邻里搬砖添瓦和泥抹灰,仅用了不到三天时间,我们就砌堵上了墙上的洞,补好了屋顶上的窟窿,给老屋戴上了一顶光鲜夺目的彩钢瓦屋盖。披挂上钢铁盔甲的老屋,自此应该不再惧雨雪、怕风寒了。

古槐威武挺拔,老屋铮亮簇新,树庇屋、屋守树,相衬互助至和至谐自成景趣。

我仰望着这古树、老屋,觉得它们就像是两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一直用洞穿世事的目光,注视着、审视着低微渺小的我的内心深处。我情不自禁地萌生出敬畏,不由自主地极其虔心地向它们顶礼膜拜。

随之又心想,被装扮过的古槐老屋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气息?看上去焕然一新的躯壳,是不是能够抵御经年累月少人亲近的凄怆?就像吃饱喝好穿暖的老人,如何能耐得住儿疏女远的孤苦。

那位“唠叨”我们修补老屋的本家爷爷走了。他走的时候,被“唠叨”得走出山村老屋的一些人尚未归来,那些老屋还在往破败处“挪动”。但幡然醒悟的孩子已经朝着老屋行进,回家的人已经在路上。

一种真诚回归、回报的情愿在胸中凝结蒸腾,今后无论多忙多累,我们一定会时时亲近故土老屋,让人情烟火永远缭绕旺盛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