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9月06日
▲韩会珍(二排左一)与婆婆、小姑等人的合照
韩会珍丈夫和公公
□韩会珍
我的婆家在永济市开张镇东开张村,这是一个温暖而和睦的家。我们这一家人,虽然个性不同,却相处得十分融洽。
通情达理的公婆
婆婆出身邻村一户大家庭,家里一堆男孩,婆婆是最受宠的。因为门当户对,婆婆就嫁给了比她小三岁的公公。婆婆漂亮、善良,但不善言辞,不苟言笑。她虽然没有文化,但一直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本色,有她固有的性格。她一辈子没和人吵过架,不常看戏,不爱串门,没说过是非,没说过假话,不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即使再苦难的日子,她都不会大吵大闹,很少发脾气,更不会打骂孩子。即使再忙碌的日子,她也不忘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就连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也显得十分得体。婆婆不爱串门,但不妨碍大家来我们家串门,街坊邻居都说,婆婆不爱说话,但最实诚。那个年月,大家都穷,做饭干活的工具、出门走亲戚的车辆,很少自己家里有齐全的,就互相借用。邻居来借,婆婆只要自己有的,从来没推辞过,有时找不到了,她就拼命翻箱倒柜找家底也要想办法帮助别人。
公公是个个性极强的人。当年他在部队当过班长,立过三等功,后来,从部队回到家乡又获得“社会主义积极分子奖章”及六次奖励。他仗义热情有公心,最喜欢也热衷于帮大家做事,所以队里、村里大小事都邀他参加,一些棘手的事大家也喜欢找他出谋划策。有一年,队里在村北打井,好像是一种新型的打井法,大家都是第一次干,公公当时有其他事没有参与。那天早饭还没吃完,他便放下碗,说要到打井地去看看。结果,一看吓一跳,公公看到井壁上有细小的裂纹,立刻感到现场有危险。一群愣头青正有说有笑干得欢实,公公赶忙招呼大家从井里攀着绳子拽井轱辘爬上来。当最后一个年轻人刚刚爬出井口,井壁轰然倒塌,那口井损毁了,但所有人得救了。
婆婆最爱说公公的一句话——你爹天生爱操心的命。这是心疼更是赞叹,也可能是婆婆发自内心的一种爱的表达吧。她深知公公的心从来没为过他自己,在部队,当班长时总是为战士,为部队,公公当年是部队里的神枪手;退役后,他想的都是婆婆、孩子这个小家,还有生产队、大队、村里这个大家。
公公同时做得一手好菜,那时村里红白事都是他掌勺,外村人过事也慕名邀他做菜,尤其是公社一些重要活动还特别邀请他。公公从不摆谱,做菜色香味俱全,不浪费材料,干净利索,所以很受大家欢迎。
公公在家里最大的优点是对婆婆好。他从来没跟婆婆发过脾气,甚至连大声说话都很少,他觉得婆婆跟着他没过过好日子,就尽量从其他方面满足婆婆。比如,家里孩子多,家务活辛苦,他从不让婆婆到地里干活,他和几个哥哥多干点;每过一段时间,他怕婆婆忙家务活累坏了,就亲自下厨;婆婆一生气,不理公公,公公就给婆婆和我们做好吃的。吃到公公做的菜,婆婆一下子就消气了。
和睦融洽的兄妹
二哥温自勤,家里、巷里人都亲切地唤他勤娃,小时患过脑膜炎,智力受损,只上了几天幼儿园,但是他会在生产队干活,知道关心人。全家人都很照顾他,我在心里既把他当哥哥尊敬着,生活上又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着他。二哥只活了60来岁,但是在他有限的年华里却给我们作出了勤劳与爱的榜样。他很小就开始和公公一起给生产队干活,由于给生产队养牲口多年,干的活是最苦最出力的,所以可以挣到很高的工分。大哥分家后,是二哥和公公养活着一家老小;多年后,又是二哥一个人担起常年伺候瘫痪在床的婆婆的艰巨任务,端屎端尿按摩做饭,十一年如一日,直到婆婆83岁去世。
我和老公结婚时,大姐二姐已经出嫁了,多少年来,她们夫妻和睦、孝敬老人、乐于助人,在各自村中的口碑都很好。由于有一定威信,大姐还担任了生产队妇女队队长多年。大嫂虽然眼睛和腿不好,但聪明利索,干活比正常人干得还好。大哥温自强先是在大队打井队干活,后来回到村里担任生产队队长。
我印象很深的是同巷小平弟那句话:“那时,注重成分,大伙为何一致推选咱哥当队长?还不是信服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老百姓都不是憨憨。”只记得那时,每隔一段时间,大哥就要给公公汇报工作,接受公公的教育,公公经常教育他要公平、正直,对落后贫困家庭要帮助,对个别刁泼的不要优柔寡断,要果断有谋略。大哥本来就是实诚人,在公公三天两头的敲打之下,工作干得很出色。比如,大哥自家出资打了一眼甜水井,谁家需要浇地,就到大哥处报名排队,钱交了按顺序放水。有事在外不能回村浇地,大哥就替他们浇地;有的街坊家里没钱了,大哥就赊账,让人家先浇地,以后有钱再补上;还有的人,赊着赊着就忘了,家里困难的大哥就不要了。村里很多人念着大哥的好,有一年春节,一群人敲锣打鼓给大哥送了一块光荣匾,至今还挂在大哥家墙上。
用心生活的人总念着日子的暖,那时,我们家虽贫穷却有着寻常人家的小快乐。我怀孕了,不爱说话的婆婆每逢周末放假都会做我最喜欢吃的韭菜鸡蛋素饺、炸油糕;农忙时候,我可爱的傻二哥总想法让我干少点歇多点;生下了梦梦,我的奶不够吃,大嫂经常为梦梦送“饭”到家,她当时正奶着两岁多侄子,她怕梦梦饿着,总说自己孩大了可以吃饭饿不着,让梦梦可着劲儿吃。我知道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这里边明明深藏着一份爱。二姐心细,女儿的布衫、花棉衣、小鞋子都出自她的巧手;大姐当干部忙,但挡不住她的孝心,二哥和父母、小妹的棉衣棉鞋里里外外几乎都出自她的手;我那又傻又灵的二哥,经常在农闲时找出很多结实多彩的塑料带子,用他粗糙又灵巧的大手编织很多漂亮精致的像小工艺品似的小篓篓、小篮子,供一群外甥侄女玩耍。
孝老敬亲的丈夫
我和丈夫是在我们20岁那年相识的,那个年代在农村属于大龄青年了。我当时父亲早逝,学业未就,转正不成,心中暗燃作家梦想的民办教师,与当年路遥笔下《人生》里的高加林命运颇似;他呢,高考未就,回家务农,心有不甘,有从戎梦想。这时,经两边亲友搭桥,我们相识。结婚后,我们俩在公公的鼓励支持下,没多久就得偿所愿。丈夫从义务兵转为志愿兵,我以全县文化分第二名、总成绩第三名考上了有编制的人民教师。
这一段是全家最开心的日子,我与丈夫工作稳定,小妹安心复习,女儿如花绽放,全家人把女儿当成掌上明珠。自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公公越干越有劲。
锅碗瓢盆可能相撞,油盐酱醋偶尔搭错。后来,为了照顾孩子方便,我调到本村;为了照顾老人,丈夫也转业到了小城。然而,当真正走到一起,摩擦就出来了。先是我与丈夫,给家里或者给老人买东西,他喜欢自己直接给,我觉得我给更合适,儿子亲不见怪,媳妇给,父母会越来越高兴,容易和媳妇亲近。他说,都一样,没关系。多少年来,我都不理解他,一直到多少年后,我终于深刻理解了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把自己见外了,若我把自己当作女儿,儿子给、女儿给还不一样吗?同时,我也被丈夫感动,因为他对亲友和家人从来不多想,一直用最淳朴的心对待,而不是动用心思让别人知道,让对方说好。他对我这边的亲友和他这边的亲友一视同仁,我父母病了,丈夫做得比我还好,父亲在最后阶段,忘记了好多人和事,但从来没有忘记过丈夫的名字。
1996年春节,全家人皆大欢喜地给小妹举行婚礼。那时,公公眼睑、脸部有些浮肿,但是精神状态很好,笑声一如平时爽朗,也许,每年粮棉的收入越来越好,激发了老人的劲头,而家人也忽视了他日渐衰弱的身体;也许,那几年家里一连串令人兴奋的喜事,遮掩了老人疾病的前兆……我们正月十五感觉他不对劲,先是咳嗽、咳痰,最后像喝了酒似的脸红红地打鼾,没想到正月底,公公就故去了。老人在最后那天特别清醒,他说:“会会刚调到城里,两个孩子不容易,你要协助她把孩子招呼好,其他的都不是最重要的。”
生活总得前行,丈夫终于明白父亲最后遗言的深意:管理好后方,才能走得更远,不管家庭还是事业发展都需要爱与情感,更需要智慧。我常常想起公公那句:团结一致,帮扶弱小。当年我给予亲人一滴,亲人给予我涌泉。我们只有走稳走好,才能不辜负家人。不得不说,一位睿智的家长在一个家庭关键时刻所起的重要作用。也不得不说,我们一家人对于公公的尊敬、信服,更深处还是源于爱与团结。
现在每年国庆假期,我俩会带着儿子、女儿、外孙走进这片凝结着他们祖先血汗的土地,闻闻葡萄香甜,感受土壤厚重。
家庭如一棵大树,老人是根,孩子是枝叶。老人深厚的德行之根支撑了孩子们的枝繁叶茂。忽然想起公公常说的那句话:一家人,团结一致,互相帮扶,一直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