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9月08日
本期嘉宾:秋雨(化名),女,46岁,自由职业。
秋雨是那种娇小的女子,但娇小不柔弱,目光里有一种坚定,说话很干脆,虽然声音是柔柔的。初次见面,与她并没有那种陌生感,她说是《情感讲述》的粉丝,记者发表的那些文章她几乎每篇都读。她来见记者,就是想一起聊聊,如果感觉她的故事对其他读者有启发,就可以写下来发表,如果感觉没有意义,就只是随便聊聊。记者也表示,没关系的,不想把故事变成文字也没关系,只当是我们两个随便聊聊,尊重她的意见。听到如此说,秋雨才放松下来,慢慢地聊了起来。她说几次想打电话讲讲她的故事,却又没有勇气。今天,她终于鼓足勇气打来电话,听到记者说话很柔和就决定来见了。她说,之前因为不能生育,遭遇了许多事情,想讲来听听。
我几乎是泡在药罐里长大的
从小我身体就不好,妈妈说我是早产儿,7个月便出生了,当时爸爸不在家,妈妈蒸馍的时候,提了一下箅子,就开始肚子疼,还是邻居帮忙将她送到医院。虽然妈妈及时被送到了医院,但我还是早产了,妈妈说当时没有听到我的哭声心都凉了。经过抢救后,我发出的声音和小猫一样小,护士就把我放到了保温箱里。
奶奶当时一看我,那么小又奄奄一息的,肯定不好活,就建议我妈放弃算了。可是,妈妈舍不得,就跟家人说,医生如果能救过来就抱回家养着,如果救不过来,那就是她和这个孩子没缘分。
可能是老天可怜我,在妈妈出院前,我竟然会吃奶了。妈妈说,只要会吃就能活,于是,就把我抱回了家。
从我记事起,印象最深的就是喝苦苦的中药,妈妈说我先天不足,要好好调理。即使这样泡在药罐子里,我依然是三天两头病。奶奶看着我无奈又心疼,她虽然有点重男轻女,但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孙辈,她自然也心疼我,叔伯们孝敬她的好吃的,她舍不得吃都给我留着。
小时候,虽然身体不好,但我是在全家人的关爱中长大的,如今回想起童年,除了那浓浓的中药味道,还是觉得我的家充满了爱。
我身体不好,发育得也很迟,我们班女同学几乎都来例假了,可我一直不见动静,妈妈急得又给我熬那些难喝的中药汤水。
直到17岁那年的夏天,我才开始发育,有了生理周期。当时,看到我弄脏了的裤子,妈妈竟然高兴得落泪了。她抱着我说,我的闺女终于长大了。当时我还不理解妈妈为啥那样激动,如今我知道了,妈妈是担心我不发育,那样我的人生可能会有遗憾。
他发誓会一辈子对我好
因为身体不太好,高中没毕业我就退学了。农村女孩只要不上大学,20岁左右就是谈婚论嫁的年龄,家里人就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那人是邻村的,也是个高中毕业生,见了几次面我们就订了下来。当时,感觉他是喜欢我的,我虽然身体不太好,农活干不了,但家务活没有问题,从小妈妈就教我生火做饭、做女红。在农村,下地是重活,做饭洗衣都是轻活,妈妈舍不得让我干重活,再加上那时我一直上学,放假的时候总是她和爸爸下地,我和奶奶在家做饭。
可是,我感觉准婆婆不太喜欢我,因为在农村,娶媳妇多喜欢身体好的,地里、家里的活都能干的那种。但他当时说就喜欢我这样的,娶回家一定会心疼我,我只要在家操持家务就好,地里的活有他呢。他还发誓说,会一辈子对我好,让我一定嫁给他。看他一个老实人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就答应了。
刚结婚的时候,他对我很好。每天干活回来,我给他打来洗脚水,我们两人躲在小屋缠绵,我感觉我找对了男人,他是个粗中有细的男人,很会心疼人。婆婆见我们两个恩爱,便不再挑毛病了。我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当时想,将来有个孩子,和我爸妈一样男耕女织,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可是,等我们结婚一年多后,还没有怀上孩子,婆婆的脸色就不对了。我丈夫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婆婆眼睁睁等着抱孙子。小姑子结婚比我迟都有了孩子,而我的肚子却没有一点动静。
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丈夫到医院去检查。医生检查后,说我子宫发育不良,我的子宫比一般人小好多,只有一般人的三分之一,还说我怀孕的可能性极小。看着诊断书,我欲哭无泪。看来妈妈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告诉医生我17岁时才来例假,而且量很少。医生说这个就是子宫发育不良的原因,可惜那时治疗迟了。我不甘心,问医生有没有办法,医生说,先治疗再说。我说怎么治疗我都好好配合,为了将来有孩子,为了保住这个家,我什么苦都能受得了。
开始丈夫还陪我去医院,对我还算好,后来却动不动就骂骂咧咧的,有时候喝了酒,还动手打我,说我是花瓶中看不中用。
从他越来越冷的目光里,我读出了那份嫌弃。没有办法,我只有离婚这一条路了。很快我们就到民政局办了协议离婚,我几乎是净身出门,就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唉,他家里也不富裕,我又不能生孩子,也就认了。
就这样,我回到了娘家,爸爸妈妈心疼我,依然是从前那样,让我在家招呼。可是如今不同了,弟弟娶了媳妇,我长期在家就不方便了。无奈,我决定外出打工。
他在我耳边说,给我生个孩子吧
我来到一个中型城市,应聘到一家公司,主要做些接待客人、整理资料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还算清闲。
有个姓张的客户经常来公司办事,我们都叫他张总(化名),他经常请我吃饭,给我买衣服,从小到大除了我父母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让我很警惕男人,但他是老乡,对我照顾有加,开始我没有多想。他知道我是离婚一个人,就有意透露他也是单身,经常说回到家一个人真孤单之类的话。说实话,一个单身女人在外工作,有时候是很孤独的,希望有个人说说话。就这样一来二往,我们有了感情。他竟然提议给我租个大点的房子,让我和他一起住,开始我心里没底,但我又一想,我一个单身女人,无牵无挂的,我怕啥?我们两情相悦,谁也管不着,于是我们就同居了。后来,他不想让我上班,说他喜欢一下班就能看到我,我便应允了他。其实,我感觉他人不错,本来想和他发展成婚姻关系的,可是他一直没有提,我也就算了。
那时候我们俨然夫妻一般,我每天在家准备好饭菜等着他回来。那种做小女人的幸福是我需要的,我感觉那段日子过得很开心。每逢节日的时候,他还会买鲜花和礼物给我,让我真正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但我心里,也隐隐地有些不安,凭直觉他好像是有家的,但他一直瞒着我。说实话那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等待,那样的幸福好像做梦一样,没有踏实感。
在一起居住了几个月后,一天他喝得醉醺醺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你只要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立马和你结婚……”
原来,他和我在一起也是想让我给他生个儿子。我当时心里一凉,问他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他借着酒劲告诉我,他老婆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他想要个儿子,老婆年龄大了,生不出来了,就想让我帮着生一个,他不想将来他偌大的家业没有继承人……
我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成了一个不光彩的第三者,而且是人家相中了给生儿子的第三者,可我是生不出孩子的。
我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就对他实话实说了,我说我不能生育,他愣了一下,很快转过脸。人家也痛快,不能生早说啊,别耽误人家的事。就这样,那人就失踪了,再打手机已经是空号,因为在这个城市我和他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一个手机号。房子的租金到期后,我就离开了那个伤心地。原来,他对我一切的好,只是为了让我给他生个儿子。女人不能生孩子,就活该被人抛弃吗?
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浓浓的饭菜香,让我感到了家的温暖
离开那个城市后,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到了另一个地方打工,反正一个人在外面漂泊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一个人挤公交车上班,习惯了慢慢长夜的孤独,习惯了公司里的勾心斗角。有时候也感到很累,真想回到家里,怀念在自家小院里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的那种感觉。
经历了多次情感的伤痛,我的心都凉了。我再也不奢望能遇到一个什么人,和他有段怎样的故事,就这样简单地活着就好。
这次,朋友给我介绍在一家饭店当收银员。我从小数学就好,后来又自修了相关的会计知识,这份工作我还是能胜任的。
每天看着热闹的饭店,闻着饭菜那种混杂的味道,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着。
饭店收银这个工作不累,但吃饭很不定点,一般别人吃饭的时候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下胃病就犯了,疼得我脸上直冒汗。饭店的大厨贾师傅经常照顾我,每次下班都会专门为我做点好消化的饭菜。一来二往,我就感觉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后来,同事们也感觉到贾师傅喜欢我,尽力撮合我们。贾师傅的憨厚和实在也打动了我,我本来已经冰冷的心慢慢开始回暖,人毕竟是害怕寂寞的,尤其是那漫漫的长夜折磨人,我一直想有个家。
后来,我打听到贾师傅是离过婚的,前妻给他留了个儿子,都已经长大了,他们是因为长期两地分居才离婚的。他比我大7岁,这个年龄要在以前我可看不上,可是经历了多次感情伤害后,我看法不一样了,只要人好,其他的都可以忽略。
一次我的胃病又犯了,贾师傅带我到医院打点滴,又送我到租住屋。他在那里忙碌着,不一会儿就做出了香甜的粥,还有可口的小菜。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闻着久违的饭菜香,我感到了家的味道。
等他把饭菜摆好,看着一桌子都是我喜欢吃的饭菜,我落泪了。他忙着帮我擦眼泪,然后,我们两个就在一起了。
他说,在饭店第一次看到我就喜欢上我了,喜欢我安静的样子,心疼我那样娇弱,总想要保护我。对男人的甜言蜜语我已经有了抵抗力,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厚道的男人,我的心里有种踏实和温暖的感觉。但我不能欺骗人家,于是我就把我的身体状况和以前的婚姻、情感伤痛都告诉了他。我当时想,我把我想说的都说了出来,他要在乎这些,就到此为止,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欠谁的。
听了我的诉说,贾师傅紧紧地搂着我。他说,以后再也不会让我伤心,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今后就我们两个一起过。他已经有孩子,我生不生孩子无所谓,只要我喜欢他,他就娶我。他说得很实在,但我感觉他的话是我听到的表白里最温暖的,我感觉我终于找到了适合我的人。
如今,我们已经结婚了,他也从那个饭店出来,我们自己开了家小饭店。忙忙碌碌中日子过得很快,有了积蓄后,我们买了一辆车,淡季的时候,我们俩就自驾去旅行。我感觉如今的日子挺好的,平平淡淡中温馨地过着每一天,我喜欢这样踏实又接地气的生活。
□记者 孙芸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