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固漏锅”

2023年11月15日

□岸舟

曾经的“固漏锅”,在我们这黄河沿岸的乡村里很是红火。因为那时,村里人做饭用的都是生铁铸造的铁锅,也叫“笼锅”。多数人家里的笼锅,口面为一尺八寸,蒸馍、烧汤、炒菜样样都用它。家里人口少的,用的则是生铁铸造的尺八或尺六的锅,比笼锅浅很多,人们称之为“铫子”。外公家经常只有外公外婆两人吃饭,加上我也只有三个人,因此我们用“铫子”做饭也是可以的。

有的人家的锅用的年代久了,或是蒸馍时不小心把锅里的水烧干了,锅就很容易破、漏,那就得等“固漏锅”的人补一下方可使用,故而也有人称“固漏锅”的人为“补锅匠”。

在过去那些年月里,只要听到巷里传来“固漏锅哩……”的吆喝声,那便是补锅师傅来了,人们便开始拾掇自己家里该补的锅或其他该补的东西。“固漏锅”的往往都是师徒二人,徒弟挑着风箱、火炉及铺盖卷,师傅背着一些行囊。一到落脚地点,徒弟放下担子,稍作休息便去巷里吆喝,师傅则开始准备补锅的一切家什儿。

记得那是我从外公家回到我们村上小学的一个初冬。那天我刚放学回家,就看到家里的大车门处来了一位“固漏锅”的师傅正在支火炉、摆风箱,对父亲说:“来了就要打搅你哩!天气冷啦,在你这地方是再好不过啦。”父亲笑着说:“没事,你只管在这儿。”看见我回来,父亲让我给补锅的叔叔端一小簸箕黑炭来。补锅叔叔连忙说:“不要不要,我们都带着哩。再说一会儿有人补锅来就会带黑炭的。”

“固漏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家补锅,都要拿出一定数量的黑炭块。有时“固漏锅”的师傅也会带少量的黑炭块,以备刚来时生火用。来得次数多了,便成了熟人。因此母亲也常对他们说:“你们来时肩挑背扛,怪辛苦的,来就来了,先从我家拿些黑炭生火吧!”那个时候,勤劳善良的村民都自觉地遵守着这个规定,不论谁家补锅都会从自家拿来所用的黑炭块。

“固漏锅”的炉子大约一尺来高,直径八寸。生着火后,补锅师傅用一个高三四寸、直径两三寸的小钳,装上小小的生铁块,放在火上烧,直至铁块化为通红的铁水。补锅师傅用火钳子夹住小铁锅,再用特制的小勺舀出铁水,倒在准备好的一块干净厚布料包着的谷糠窝窝里。师傅麻利地用手托起布块,一下子按到铁锅底部外面的破处,另一只手则拿着毡刷在铁锅里面来回擦,这样锅里面就被擦得光光的,没有任何痕迹,锅就算是补好了。

有时补锅的人多了,一家挨着一家,补锅师傅顾不上做饭,他的炉子还在补锅,也没法做饭,这是常有的事。为此,每到吃饭时,母亲便会给补锅的师徒二人端上两大碗饭或汤,再拿几个馍和一些菜,让他们抽空换着吃。母亲说,出门挣钱太不容易,感动得他们师徒连连说:你们家有什么该补的,尽管拿来。

小时候的我,经常觉得看补锅是一种极好的享受。风箱拉起,呼呼生风,像曲子奏响,随着加热,拉风箱的节奏会在平缓匀称中加速,欢快的节拍铿锵有力,像凯歌徐徐吹响。那火炉中的火苗,也随着风箱的节拍一起跳跃,向着幸福奔往。

家里的大车门旁是生产队的饲养室,当时母亲与南巷的茂儿伯伯一同喂养着队里的十几头牲口。一旦“固漏锅”的来了,晚上不回去,便会住在饲养室的炕上,十分方便。左邻右舍的叔伯们都喜欢与“固漏锅”师傅谝闲,聊得热火朝天,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锅也有了更多选择,好多年都没再见“固漏锅”师傅了。不久前,我家巷里来了一个“固漏锅”师傅。听邻居说,那人现在不补锅了,而是为小孩做首饰,包括小手镯、戒指等。我去了巷口,发现原来是多年不见的补锅师傅来福老汉。八十多岁的他看上去挺精神,他说:“这社会变化真是太大啦,虽然现在很少有人找我补锅了,可有人找上门想为小孩做小首饰,我就又拾起当年的家什儿,全当游玩散心哩!”

是啊,如今这社会真是好得没法说:不愁吃,不愁花,国家还不时地为咱老年人出新招,真是享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