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

一

三月的一天，大约十点左右，我在我的百草园里观察和欣赏种植的花花草草。当我来到黄水仙那儿时，被一种很奇怪的昆虫吸引住了。

当时，黄水仙向南而开，三四朵开得正盛。这只昆虫正对着黄水仙的花蕊，不停地振动着翅膀。我是由西向东走过来的，目光正好像钳子一样，落在黄水仙和昆虫的中间。我几乎没看清昆虫的色彩，隐约之中，感觉它介乎于黑、蓝、灰之间。也许是它翅膀抖动得太快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的缘故，我没看清它的色彩。

这只昆虫像知了一样大小，我从未见过。令我惊奇的是，我所见的昆虫之中，没有翅膀抖动这么厉害的，犹如高速行驶中飞快旋转的车轮一样，它好像静止不动，我们只能看到一个圆。蛾子？金龟子？大黄蜂？无数个念头飞快地在我的脑海里转动。都不像，这是一只什么昆虫？

我略倾一下身子，把头刚刚低下一点点，就发现昆虫的嘴巴前有一根细细的东西，像针一样，轻轻地向黄水仙的花蕊中碰了一下。在刹那之间，我想到了一个名字：蜂鸟！是的，它不是昆虫，而是鸟类，世界上最小的鸟——蜂鸟。它是在吸花露，还是在吃花粉，我不得而知。我不知道蜂鸟的感觉器官如何，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和人类一样。但我知道英国爱丁堡的黄水仙是没有香味的，不像我们日常见的白色的水仙，芬芳扑鼻，香气醉人。

我大气都不敢出，犹如雕塑一般，唯恐惊动了蜂鸟。我想，除了人类之外，世界上许许多多生命警觉的程度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我在科普书，或者影视中见到过蜂鸟，但当我在现实中遇到真正的、鲜活的蜂鸟时，依然震撼异常。毕竟，抽象的知识和具体的现实还有相当的距离。

我不知道蜂鸟的活动范围，生活的区域，生活的习性，但它确实是实实在在地来到我的面前了。我知道，能和蜂鸟相遇的概率太小了。但我如果不是那么好奇，不那么热衷于关注大自然的奇妙，我也会和蜂鸟失之交臂。我的激动和庆幸不言而喻。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数秒之间，我只记得自己眨巴了几下眼睛，想拿出手机拍照的想法根本无法实现，蜂鸟飞走了，速度快得惊人，它飞向何方，以及飞翔的轨迹无处找寻。目送，也不可能。我痴呆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笑，像极了那种刚刚梦醒的人发呆的表情。这是真的吗？不会是一个梦吧？

感恩大千世界，恩赐给我的这份小小的惊喜。

二

十二时许，我又来到了窗外，走进了百草园。

突然，我又看见了一只蜂鸟。

是不是我两个小时之前见到的那一只？

激情趋于冷静，感性趋于理性。我想好好观察一下蜂鸟。

阳光更明亮了。

这一次，蜂鸟是在蒲公英硕大的花朵跟前，伸着它长长的嘴，在吸吮花蜜。蒲公英是重瓣的，看起来像金灿灿的菊花。这种蒲公英被称为西洋蒲公英，是指药用的蒲公英。也许是蒲公英更对它的胃口吧，它从这一朵上停留数秒，又飞到旁边的另一朵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发笑。因为我想起了女孩子们用吸管吮吸奶茶的场景，大自然和人类是多么相似。

正因为如此，我才有充足的时间观察和拍照。我发现，我不得不更正第一印象中的不准确之处，比如说体型的大小。我用知了做了一个参照物，形容它们的大小差不多。其实，它们至少相差一半，在我看来。我们日常所见的知了也就是蝉，本身不小，但有一种蝉，我们小时候称作“压油蝉”，体型是常见的蝉的一半之小。蜂鸟比那种“压油蝉”还要小一些。最多比金龟子大一些。

蜂鸟翅膀抖动的速度，极其快捷，以至于让我产生了疑惑，它到底是在抖动翅膀，还是静止不动。很显然，静止不动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常识。幻觉、幻影，都纷至沓来。一团影，在不停地旋转，好像是知了的翅膀。如果距离稍远一些，很容易把它视作一只长了翅膀的昆虫。

在一瞬间，我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蜂鸟开始缓慢地扇动翅膀，好像在大风中艰难地飞翔一样。一下，两下，均匀地，有力地，有节奏地扇动着。令我惊奇的是，它小小的翅膀是黄色的。好像是用白、黄、红三种颜色调制而成，有一种梦幻的味道。我大惑不解的是，为什么蜂鸟在快速抖动翅膀的时候，我看到的是黑、灰、蓝色，而黄色一点儿也看不到呢？只有在我从手机拍的照片上，才能看清楚这家伙的情况。

蜂鸟是黑灰色的，翅膀一张开，像一个扇面。在扇子的底端，蜂鸟身子的两侧，对称着两块黄色，很像小小的黄蝴蝶翅膀展开的样子。也难怪，不换角度，是无法看清翅膀上的黄色的。放大一点看，它和麻雀、甚至燕子都非常相似，也就是说它和鸟类的样子十分相像。

意外使我困惑。

我突然发现，蜂鸟的头前，有两根长长的触须，若非借助手机图片的放大，我根本无法看见它们。鸟类的知识，我所知极其有限，但我几乎没有听说或者看见过有什么鸟儿还长有触须，且如此之长。出乎我意料的是，蜂鸟的嘴巴处那长长的吸管一样的东西竟然能够打折、弯曲，垂直成九十度的角，真不可思议。想象力似乎受到了限制，常识和经验无法把我从困惑中拯救出来。

三

哑然失笑。

一个科普的资料，把我所有的激动和惊喜都化为了泡沫。犹如一个很严肃的正剧，突然被搞成了闹剧和幽默剧。

蜂鸟分布在西半球，主要生活在南美洲。我们国内看到的蜂鸟，基本都是蜂鸟鹰蛾。换句话说，国内没有蜂鸟。

我看到的蜂鸟，不是蜂鸟，甚至连鸟都算不上，仅仅是一只幺蛾子，无论它们多么相似。

这是一个意外，生活中司空见惯的意外。老熟人老朋友有时候还会认错，更何况是一只鸟呢。

文学给人梦想，这是文学的魅力和文学的力量，它可以给人无限的可能。而科学，是一只向你挥来的拳头，砸在你的鼻梁上，让你感觉到是你的鼻梁在痛，不是大象的鼻子，也不是猪的鼻子，更不是小白兔的鼻子。

最美的遇见，不仅仅是诗情画意，浪漫美丽，有时候，是一种笑不出声的尴尬，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