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久森

今年“五一”没有去别人生活腻歪的地方“受罪”，静静地躲在屋里重温影响了亿万青年的经典之作《平凡的世界》。

首先跳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开场白——1975年的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杂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谁也不曾会想到，就这段平静而平淡的开场白，路遥整整用了三天时间，又有谁知道他仅写作前的准备工作就用了三年多。由于准备的时间太长、经历的事情太多、储备的知识太丰富，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篇，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内心的那份激情倾注笔端，去展开那幅包罗万象、横跨中国历史巨变的“十年画卷”。一页又一页，纸篓里堆满了废纸，他像磨道里的驴不停地在房屋里转圈，从高烧的激烈到满头热汗再转为冰凉，他的思绪逐渐沉稳，正是应了列夫·托尔斯泰的那句：“艺术的打击力量应该放在后面。”黑暗中，似有一道光亮划破天际，于是，他冷静地开始了大篇幅的写作。

作家的劳动绝不仅是为了取悦于当代，更重要的是给历史一个深厚的交代。如果为微小的收获而沾沾自喜，本身就是一种无价值的表现，最渺小的作家常关注成绩和荣耀，而伟大的作家则常沉浸在创造和劳动之中。我认为路遥做到了。

路遥7岁时因家境贫困被父亲过继给了大伯，养母为供他上学曾拄着打狗棍到50里外的延川县要饭。工作后，路遥总是勒紧裤腰带寄钱给大妈。他曾发誓：“等我有钱了，我就接大妈进城，如果大妈不喜欢，就在老家给她盖又大又漂亮的砖窑，让她能够安享晚年。”可遗憾的是，直到1992年路遥去世，76岁的大妈仍然孤独地住在破旧的土窑洞里，只是常常失神地坐在村口树下的石头上，等她的娃归来。

高尔基说：“世界上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当我们怀念路遥时，也应记住一个令人敬佩的名字——李桂英。

现如今又有几人能够感受到这份磨难所带来的一切。《平凡的世界》不仅是一部描绘社会变革时期人物命运的小说，更是一部探讨人性、独立、尊严和价值的经典之作。它告诉读者，无论我们处于怎样的生活环境，都应该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对理想的追求，这样才能够在平凡的人生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一位邻家姐姐曾讲述过她的亲身经历：中学时代，家里孩子多，她又排行老大，母亲为了减轻家庭负担，让她自己选择两件力所能及的活计：要么喂猪，要么洗碗。毫无社会经验的姐姐选择了前者，可当时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哪能知道那个年代的猪食主要来源于饭后的洗碗水，从而导致姐姐每次上课都会迟到，总是在同学们的唏嘘声下走进教室，让她羞愧得一节课心情都难以平复。幸运的是，初二时学校迁至10里以外的县城，姐姐只能住校学习，一年后如愿考上了师范院校。成家立业后，姐姐还培养出一双优秀的儿女，两个孩子分别毕业于清华、北大，还都是研究生。有时候，往往就是那么一个极其偶然的因素，从而改变人一生的命运。

路遥笔下描述的人物反复地浮现在我眼前，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十年一遇的郝红梅，百年一遇的田润叶，千年一遇的田晓霞，万年一遇的贺秀莲，绝迹江湖的孙春兰。

以往读《平凡的世界》一直不明白何为平凡，直到我重温田晓霞的悲痛离世，贺秀莲的病痛折磨，孙少平的命运抗争，孙少安的爱情认命，我才慢慢理解，原来在他的笔下，存在着两个世界，一个是理想的世界，一个是平凡的世界。在理想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书中的主人公，是没有任何瑕疵的纯爱勇士田润叶，是自信洒脱、一心奉献的“自由女神”田晓霞，是无私奉献的贤妻良母贺秀莲，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精神斗士孙少平，是精明强悍、负重前行的跋涉者孙少安。然而，现实又是残酷的，每个人也都面临着各种各样的苦难，当少平站在下雪的操场上，慌张得像小偷一般把混合着雨水的剩菜汤舀进自己碗里时，此时的少安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和润叶的爱情将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被看不见的阶级鸿沟所碾碎，而秀莲再也不能像一个健康的人一样享受和煦的阳光，晓霞再也无法向这个世界发出心底的呐喊。

路遥想要告诉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顺理成章都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存在或实现。人的最可贵之处在于，在看透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我们每个人都终将精神抖擞地跳上新生活的马车，坐在驾辕的位置，吆喝着、呐喊着继续奔向远方，而我们的人生也会因为奋斗而更加锦上添花。

人可以平凡，但不可以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