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养龙

姐在太原没住几天就要回家，说是小孙女上学没人接送。我开车送姐到高铁站，她下车后直接走向进站口，我没有马上离开，依旧站在轿车旁，任凭寒风吹着，看着姐的背影越来越远。猛然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姐几十年来的很多画面，勾起了我许多回忆……

一

姐出生于1956年，大我7岁，上有大哥、二哥、三哥，下有四哥和我，是我们6人中唯一的女孩。由于家里兄妹多，父母亲照顾不过来，自小就是姐背着我、照顾我。我是母亲和姐喂面汤长大的，母亲生前常说，生我的时候她没有奶水，想不到我靠喝面汤也能长得这么高大。

姐因为照看我，仅上了四年学，母亲就做主让姐离开学校。为此，姐的班主任王老师还专门到家与母亲交谈，意思是不要让姐辍学。姐聪明伶俐，学习优秀，老师非常喜欢她。但王老师没有说服了母亲，老师去家里的时候我就在场，母亲正在做饭，王老师与母亲在饭厦谈了好长时间，那时我已经5岁，这是我人生中最早记忆深刻的事件之一。天生聪颖、怀着对读书无限憧憬的姐，从此与上学这一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美好时光无缘。

母亲的这一做法，在今天看来是不明智的选择，但那时，母亲此举也是出于无奈。后来，我也问过父亲为什么不阻止母亲。父亲的说法与当时社会环境有关，学校不正常上课，每天就是“斗争”，他实在看不惯，感觉上不上学都一样。其实，剥夺了姐上学权利的真正原因是我这个晚生的弟弟，这也是我对姐永远的愧疚和亏欠。

在我们兄妹中，姐是唯一一个小学都没读完就结束了读书生涯的人。尽管姐上学不多，但是，她的自学能力很强。印象中，姐小的时候很喜欢查字典，只要有不认识的字她就查字典，她后来看的书也不少，认识的字很多，比很多初中毕业的人懂得多，口算能力也很厉害。年轻的时候她和姐夫开饭店、小卖部，做其他小生意，算账记账都是姐的事，她应付自如，算账既快又准。现在姐的手机日常应用比我还要熟练，很多软件我的手机都没有，她早就娴熟使用了。

姐照看我的时期，因年龄太小，我没有太多的印象，都是后来母亲时不时和我们闲聊时说起，才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深刻记忆，这时大哥、二哥早已工作多年。我印象最深的是，姐十五六岁时穿的一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衫，当时非常流行。几年时间，衣服一直被她保护得像新的一样。那还是农村集体化时期，实行劳动记工分的形式，姐上工时锄头拿在手上都不敢往肩膀上放，担心把衣服弄脏，衬衫每天都要洗一次。

在那只有粗布和洋布的年代，有一件的确良衬衫，真是很稀罕，以前人们没有见过这种面料，的确良做的衣物耐磨、不走样、容易洗、干得快、颜色艳，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对它再熟悉不过，对穿了几千年粗布的中国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次穿衣上的革命。现在人们大都看重全棉、看轻化纤，认为全棉材质的衣物穿着透气舒服，可在那时却恰恰相反，化纤面料的价格也比全棉布料高得多。姐说，大哥给她买过一双尼龙袜，就花了4元钱。4元钱当时是一月工资的十分之一，这仅是那时一双袜子的价格。尼龙袜很厚，非常结实耐用，还有弹性，一双袜子能穿多年。

二

姐在生产队参加几年劳动后，就与姐夫订婚了。时间不长，姐就到一个棉花加工厂上班。姐在这个工厂工作直到结婚。没过两年四哥也结婚了，我也到外地上学，从此我们兄妹6人各自开始独立生活。

以前在我们老家那里，女的一般18岁前就结婚了，姐1979年结婚时已经23岁，但是，在我们兄妹中，姐的孩子最多，有三男一女，在她的同龄人中不多见，我常说姐是那个时代伟大的母亲。姐的老大老二是儿子，因为姐的成长环境没有姐妹，她很想要个女孩。没有想到，1985年姐第三胎生了个龙凤胎，生双胞胎本来就是一件小概率的事，能生龙凤胎的几率就更小。姐生龙凤胎在我们老家还是一件轰动事件，那天正好姐的小叔子对象第一次到家。当时都是媒妁之言，有了对象大人不一定见过姑娘，甚至有的恋人双方都没见过面，在农村，对象到男方家里实际上就是正式订婚，有的是结婚前的见面，对一个家庭来说，这是一件大事，男方亲戚及邻居都到家里以示重视，当然女方也有不少陪同人员。一大早，作为大嫂的姐还在家里打扫院子，与邻居们一起准备酒席，8点多突然感觉要生了，就悄悄告诉了姐夫，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叔子还问他父母，我大嫂怎么不见了，因为按照安排姐是小叔子对象的主要接待人员。因事发突然，姐夫到乡医院叫妇产大夫，正好人家回家了，就临时叫了个接生婆，不到一个小时就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那天姐的窗前还放着当时非常流行的双卡收录机，高声放着流行音乐，衬托着家里的喜庆氛围，好像也是在欢迎这两个孩子的降临。

那个年代的农村没有孕检，也就是说姐自己也不知道是双胞胎，龙凤胎就更没有想到。先生下了姑娘，姐很高兴，接生婆也以为完成了任务，准备收拾好后，给家里报喜。谁成想这时姐感觉又要生，接生婆一看真是还有个孩子，生下后还是个男孩，接生婆都大吃一惊！接生婆从房间出来后，人们问是小子还是女儿，接生婆说有男有女，众人都以为接生婆在开玩笑，追问到底是男是女？恐怕接生婆接生几十年也是第一次遇见龙凤胎吧，她知道大家不会相信，就说你们进去看下不就知道了。结果第一个亲戚进去看后，马上到院里告诉众人，真是个龙凤胎，太少见啦！这下亲戚朋友都轮流到姐的房间看这一对小“明星”。一般生孩子都是在十分安静的环境，姐这次生孩子家里却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因为家里这天亲戚、邻居、朋友非常多，不到一天，姐生了龙凤胎的消息便传遍周边村庄。

三

时光流逝，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姐的4个孩子都长大成人，5个孙辈几乎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大孙女已经上了大学。姐非常喜欢孩子，在带孩子的过程中，她找到了人生的乐趣，也享受到天伦之乐，她将主要的精力都倾注在孩子身上。现在姐全家有15口人之多，她是这个大家庭的总后勤部长，吃喝拉撒，接送上学，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平时姐身边总有几个孩子，仅接送孩子们上学，姐就换过几个电动车。我爱人多次说过，假如让她多年轮流照看几个小孩，她肯定吃不消。我有时回老家看望姐，她家里的几个孩子闹腾的场景让你不得不服，多年如此，姐就是这样的人，宁愿把所有的苦都扛在自己肩上，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们受委屈。姐要的幸福很简单，只要亲人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她就心满意足！

多年来，我几次邀请姐到太原游览，她总说脱不开身，这次姐是送大孙女上学，顺便在太原住了几天。我与姐一起游玩了几个景点。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渐渐懂得，兄弟姐妹是父母留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再多的物质财富都不及手足亲情可贵。我们兄妹6人感情笃深，我最小都61岁，大哥已经80多岁了，我们现在聚到一起也不容易，只要聚到一起都要叙旧聊天，吃饭喝酒，每次相聚都要拍照留念，彼此珍惜。我们兄妹6人照相有固定格式，大哥、二哥在中间，我们四人站两边，或者大哥、二哥、三哥前排坐，我与姐、四哥站后排。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照相时，大哥特意说，今天妹妹必须站中间，她是家里的宝，旁边的亲戚们都笑了，这是我们唯一一张大哥与姐站在中间的珍贵合影。我时常看着这些照片，回忆着与哥姐在一起的时刻，心情总是激动无限，快乐满满，感到有哥姐他们是我人生中的最大幸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