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影

2024年09月20日

□井玉梅

爸病了。

前一段时间,婆婆回老家,没人接送孩子,我想起爸,打电话告知他,想让他来上海帮我照顾孩子,没想到这次爸却支支吾吾,说自己要动个小手术。

震惊之余,才开始埋怨起他来,不早点告诉我。

妈在旁边接话,让我放心,她会好好照顾爸。

让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照顾另外一个老人,不放心,但也无法。

假日期间,我带着孩子回娘家。

车晚点,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

冲进里屋,爸正在发烧,颓唐的面容,无精打采。不是说一个小手术吗,怎么会这样?爸原先虽不算健壮,但也健康有力,望着他瘦得脱了形的身影,我眼里一酸,强忍掉泪的冲动。

端来一盆热水,绞干毛巾,我轻轻地给爸擦拭额上的汗水,擦脸,再绞干,热敷额头。

人们都说严父慈母,而爸在我心目中则是和蔼可亲、温柔慈爱的代名词,很少能够看到这么心思细腻的父亲,我小时候,他每次出差总会想着给我买花裙子、布娃娃;大了点,课外书、学习机,乃至我们县城里买不到的珍稀邮票他也会惦记着。

我帮爸把上衣脱去,轻轻为他擦背,发烧的虚汗,带着股酸味儿,爸本就瘦削,现在看上去更是肋骨根根分明。

我想他也许习惯了默默地付出,也一直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把自己当成是儿女的坚强后盾,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虚弱的时候,一旦发现自己也会生病,怎么不让他感到失落和悲伤呢?

我,结婚生子;爸,却老了。

朦胧中,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和爸比身高,撒着娇,摇来晃去,那情景,那高大的背影一去不复返了。

体温,几起几落间,渐渐地回到了正常的温度。

天色大亮,不知道何时,爸已经不见了踪影。透过窗望去,院子里,我的女儿,尖尖的嗓音和外公一唱一和:“阿公,你病好了?”

“好了,带你去摘阿公屋顶上的葡萄好不好——”

“妈妈说,你还是得多休息会儿。”

“走动走动,不碍事。”

女儿稚嫩的话语,仿佛勾起了我对儿时的回忆,也许那时的我,也是如此缠着爸,喋喋不休。

闲不住的爸,退烧了,就忍不住到处走走,为我和孩子采摘甘甜的果实。爸抬起手臂,轻轻地托住那紫水晶,扬起剪刀,“喀嚓”声起落间,一串串疏密不均的葡萄就落在了手中、篮子里。他神情专注,虽然脸色还依然灰黄。(《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