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五福涧大船

2024年10月28日

□张宏博

“嗨呦……嗨呦……手把石头脚蹬沙,谁不使劲是傻瓜,嗨呦……”

只见一艘大木船挂着白帆,缓缓地驶向岸边。在烈日当空下,一伙纤夫裸露着黝黑的脊背,弯着腰,低着头,赤着脚,一步一步向前迈进。雄壮有力的号子声,回荡在黄河两岸,像是一曲厚重而低沉的男声大合唱。村里的人听到了,都会停下手里的活计,望着大船,高兴地喊着“大船回来了”“大船拉回货物来了,可以去买最新的货品了”。

五福涧大船始造于20世纪60年代,由于当时沿河一带车路不通,大船运输一直延续到80年代末。采煤用的工具,编织厂用的荆条,还有农民自家种的花椒、水果、棉花,队里用的化肥,供销社的货物等,全靠大船运输。当时的大船由三个大队合作经营(五福涧大队、上凹大队、前岭大队),船上有船长、艄公、水手、炊事员、会计等共20多人。

五福涧大船,长30多米,宽10多米,船上设有厨房仓、宿舍仓、餐厅仓和货物仓。船的前头有两个二尺多高的木头桩子,他们称龙头,是大船靠岸时用铁锚和棕绳固定的位置;船的两边有很大的船桨,是船工工作的位置;船尾有大舵,高高的桅杆挂着巨大的白帆。大船可载重五六万斤货物,算是当地最大的运输工具。

那时,大船每年向国家运输公粮。每年秋收后,各大队都把最好的小麦用麻袋装起来,装满一袋有200斤。村里有力气的中年汉子是扛麻袋的主要劳动力,他们要一口气把装满小麦的麻袋扛到黄河岸边,再踏上搭在岸边的翘板,放到船上。翘板受力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起来非常危险。即使这样,队里的社员也需要一天时间才能装满大船。

装满船舱后,大船就要启航了。送公粮的行程大约要五六十里。船长先要祭奠河神,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然后放了鞭炮,就启航了。

艄公是从外地请来的高手,四十多岁,一米八的身材,头戴草帽,身穿白色粗布褂子,双眼炯炯有神。他高高地站在舵位,手把大舵吆喝着:“各就各位,开船了……”船工们立刻站到自己的位置,双手扶着船桨,郑重待命,接着几个船工手拿长篙撑船,大船慢慢地驶离岸边。艄公又吆喝一声“北棹”,话音刚落,靠北边的船工立刻用力地摇起船桨,“南棹”,靠南边的船工立刻摇起大桨。不一会儿,大船便摆正方向,顺流而下。

在运输路上,有个河段叫“二郎气”,也被大家叫作“鬼门关”。此处是黄河中游,河道狭窄,水流湍急,掀起的波浪足有一二丈高,黄河水像咆哮的狮子一样,横冲直撞。大船在波涛中不停地摇晃颠簸,巨大的浪花泼进船舱,坐在船舱送公粮的群众也紧张得不敢出声。

而此时的艄公和船工们个个都提着精神,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船的走向。突然,只听见艄公一声吆喝,船工们拼命摇动船桨,船桨在水里发出“呼嗵呼嗵”的撞击声。几分钟后,大船顺利地通过了“二郎气”。

过了“二郎气”,河水就平稳了许多,大船平缓地向下游移动着。这时的船工们有的开始悠闲地逗乐说笑,有的蹲在甲板上,掏出烟袋,大口大口地抽起旱烟,有的端起大碗,“咕嘟咕嘟”地喝着水。他们就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感觉有点乏力,同时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几个小时过去了,大船终于到达码头。艄公用力摇动大舵,让船头朝向岸边,船工们也摇起两边的船桨,让大船慢慢停靠在岸边。送公粮的群众,背起麻袋,一袋一袋地卸着公粮,然后又把供销社的货物装上船,开始返航。

返航时,船工们站在甲板上对着天空,高声呼喊“呼喽喽,呼喽喽”,这是船员们在呼喊东风,说来也奇怪,喊完东风果然就刮起来了。船工们收起铁锚、拉起白帆,船立刻动了起来,掌握大帆的船工,手拉帆绳,根据风力、风向,随时变化着船帆的方向,大船在河中心借着东风逆水,快速地前行。

许多年过去,虽然我早已不在黄河岸边生活了,但那铿锵有力、嘹亮雄壮的黄河号子声,时常回响在耳边,平添了一缕缕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