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方明

李志明毕业于运城戏校，曾是蒲剧界名噪一时的花脸演员。

1979年，戏校李胜安、王秀兰两位主要领导为蒲剧未来发展考虑，从毕业班里选拔出部分优秀学生留校，准备成立青年团。

一个演出团体，生旦净末丑必须齐全。后来，在舞台上亮相的分别是生角李凯，正旦李爱玲，小旦刘晓玉，花脸李志明。就是现在，这也是超豪华配置了。

戏校创建后，一直有自己的演出队。1980年开始，演出队就进入了黄金时代，经常上演的剧目有《小刀会》《西厢记》《三进士》《柳毅传书》《薛刚反唐》《铡美案》《周仁献嫂》等。当时，由于临汾蒲剧院有“十三红”等名家，所以在业内被称为不能随便去演出的“硬台口”。可是，运城戏校演出队的《小刀会》在临汾竟持续演了40多场。其创作剧目《岳云》，更是运城地区第一个在全国比赛中获得大奖的剧目。刘晓玉的岳云、李凯的岳飞、李爱玲的岳夫人、李志明的金兀术等都是精彩绝伦。

时至今日，40多年过去了，在网上搜索蒲剧《岳云》还可以欣赏到李志明饰演的金兀术。一张金光闪亮却黑白分明的花脸，头戴番王盔，脚踩金龙黑梆白底靴，穿黑色团龙衣裤，披黑色团龙斗篷，形象高大挺拔，态度骄横傲慢，活脱脱就是人们想象中的金国藩王元帅。即使只有一场戏，可李志明把金兀术得到胜利消息时的胸有成竹，得知偷袭岳家庄失利时的气急败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的自以为是，以及对儿子金弹子武艺高强的得意忘形，都表演得十分到位。有专家认为，这正是李志明创作的武能造出铁浮屠，文会用反奸计谋杀民族英雄岳飞的金兀术。当时，李志明也才20岁出头，就已成功塑造出《铡美案》的包公和《薛刚反唐》的薛刚两个角色。包公是大花脸行，薛刚是二花脸行，行内人知道，能演这两个角色的演员就是花脸行的文武全才，能揽“全活”的好花脸。

如果能继续给李志明舞台，他无疑会有更精彩的角色和表演呈现给观众。

只是，成立新团的计划最终无果，李志明也就遗憾地告别了舞台。于是，已有丰富舞台表演经验的李志明只能在戏校当一名教师了。然后，他手里攥的不是白腊木杆子，就是白木刀坯子。

李志明除了为学生上刀枪把子课，还教形体身段和翻功课。

李志明是蒲剧界最著名的花脸张有才的高徒，得到大师真传，形体身段当然规范。为博采众长，吸取大剧种的精华，1984年，李志明又到中国戏曲学院专门进修学习形体和刀枪把子。结果，其形体身段和刀枪把子更上一层楼。

李志明的“规范”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和“南猴王”六小龄童齐名的“北猴王”张四全老师说的。2019年暑假期间，运城市蒲剧青年团排演《杨门女将》，请来张四全老师导演，张四全老师看了李志明给青年团小艺术家们上的课，说李老师的舞台“范儿”规范。“范儿”是京剧行话，指演员在舞台上的全部表演。张四全老师还说，这样吧，我指导，李老师导演。后来《杨门女将》在河南演出，三门峡剧协的负责人看完后感叹，山西一个市级蒲剧团的《杨门女将》把我们河南的剧团全盖了。这虽然是谦虚，但也可见青年团实力的确不俗。无疑，这里面也有李志明的导演功劳。

这几十年来，李志明教过的学生成百上千，获得过全国“小梅花”奖的也不在少数，工作单位遍及运城、临汾、三门峡等蒲剧流传地区的几十个专业团体，在许多舞台上，在一代一代的表演艺术家身上，都能看到李志明规范的影子。

说起这些学生，他们见了李志明就像见到父母一样亲。

其实，李志明对学生们既严厉又慈祥。在课堂上，他几乎是不近人情的。学生全是小娃娃，如果老师心疼了，谁都会松劲，结果是前功尽弃。拿大顶、压腿、砸虎跳、翻小翻等，练这些基本动作和功夫，简直是受刑。可李志明心肠必须硬起来，砸虎跳、翻小翻，在手挨地的一瞬间，他会用杆子挨着地向学生的手扫一下；若慢那么一点点，杆子会打住手。接着一下赶一下，学生的小翻自然就加快了速度。当年一个“挨”杆子最多的男娃，在舞台上曾经翻过45个小翻，一时成为美谈。

只是下课铃声一响，李志明立马就变换了角色，没大没小地和学生玩耍。他教学一辈子，知道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的孩子们需要什么，便义无反顾地承担了这个角色。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学校是供给制，每顿饭白馍二两、黄糕尽饱吃。有个学生把一个月的饭票丢了，李志明知道后二话不说把饭管了。这学生也不客气，从此再不碰黄糕，把李老师几乎一个月工资全吃了白馍和炒肉丝。学生们对李志明的回报是课上叫他老师，课下恭敬地称师父。戏曲行有个行规，称呼老师，是老师教了学生本事；而称了师父，不仅是有“师”教本事之实，还有了“父”爱子之名。

李志明退休后，又被执教过的运城学院音乐系蒲剧表演专业、运城市文化艺术学校返聘，无缝衔接继续执掌教鞭。

按说，我该称李志明为老师。

现在，李志明老师还是青春时代的体重和腰板。我几次看望，他都是用手卡着肩膀上的白腊木杆子，或手提刀坯匆匆地去教室给学生上课。

无论如何，李志明老师也老了，墨染一般根根似针的寸头，经过一个多甲子的岁月，也逐渐变成了雪中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