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的故事

2024年11月13日

□林智宏

(一)

老巷有100多米长,承载了我童年无尽的欢乐。那时候,放学归来一拐进老巷,耳边就会传来鸡鸣羊叫的声音。那一排排高低不等的瓦房上,炊烟袅袅,一阵阵的饭菜香扑鼻而来。冬天有时还可以看到烟囱后面,有一两只调皮的小花猫窜来窜去。它们借助着烟囱的温度取暖,常常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机警地注视着路人。

老巷虽然很窄,大约两米宽,还呈马槽状,两边高,中间低,路面也是坑坑洼洼的。可是在我的心里,它比任何地方都温馨。老巷左邻右舍的乡亲,就像一家人一样亲切。

我奶奶有四五个老伙伴,面相慈祥,一见到我们这些孩子就问长问短。平时哪家做了好吃食,都会端一碗分享给邻里。有时,哪家大人不在家,门锁着,乡邻就会把孩子先领回自己家,拿出馍馍,端出菜,让娃先把肚子填饱再说。谁家有个特殊事,大人临走前跟邻居嘱托一声,孩子就放心地交给对方了。“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在那个年代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二)

三拐妈有好几个子女,三拐最小,但我们背后称她为“三拐妈”,这完全是因为我们跟三拐关系走得近。

三拐家跟我家既是本家族,也是老邻居。每年清明节,我们十多家还相跟着一起上祖坟。三拐妈虽然比我奶奶小一辈,但年龄小不了多少,跟我奶奶一样也是一双小脚,裤脚打着绑腿带。记忆中,大清早是女人们扫院子、扫门前巷的时间。三拐妈每每放下笤帚,就会习惯性地走进我家院里,跟我奶奶聊上几句家常话后,才回去给家里人做饭。

三拐妈慈祥、善良、厚道、孝顺、通情达理,是典型的传统妇女。她的婆婆早年去世,老公公独居,三拐爸在县里一家国营工厂工作。她对老公公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每天早上冲鸡蛋泡馍,是必须的;每天晚饭熬米汤,是雷打不动的。那个年代生活困苦,高粱馍馍、玉米窝窝是农家人的家常便饭,但只要有麦子面馒头,就都给三拐爷爷吃。

三拐妈不但孝敬老人、疼爱子女,而且与邻里相处和睦,有事总会前来帮忙。因此,邻里都喜欢她。对待三拐的伙伴们,她更是非常好。三拐家的车门厦里面有个小屋子,屋里有一面小土炕,到了冬天晚上,我们一大帮小孩子就挤在那里热闹。于是,三拐妈天不黑就把屋里的土炕烧得暖烘烘的。我们如果夜深了不想回去,就挤在温暖的土炕上睡觉了。那个年代,大人对孩子们的态度都是比较严厉的,但三拐妈则是我们心目中最和善的人。三拐妈去世的时候,我们都去帮助安葬,老人家的悼词还是我写的。我们一帮发小在三拐家招呼了七天,直到老人入土为安。

(三)

老婶子志稳妈已经去世几年了,但每次从志稳哥的门口经过,我第一个念想就是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

志稳妈圆脸高个,面目慈祥,干净利落。她早年不幸丧夫,独自一人含辛茹苦把志稳和妹妹拉扯大。一生喜爱娃娃的她也如愿以偿,志稳哥和桂珍嫂结婚后,给她生了两男两女四个孙子。桂珍嫂在学校教学,工作太忙,几个孩子都是在奶奶的炕头和怀抱里长大成人的。而且,志稳妈还负责做全家人的一日三餐。那时候,志稳妈跟我奶奶要好,我们两家又是斜对门,晚上她来我家游门回去时,背上必定背着小孙子“小猫”,手里还拽着大孙子“小狗”。

老人家虽然辛苦了一辈子,但苦尽甜来,晚年是幸福的,几个孙子孙女都有出息,他们对老奶奶都很亲。老人家从来不缺零钱花,不缺零食吃,精神状态也非常好。志稳妈在老来福的日子中,活到了九十多岁,寿终正寝,是我们老巷最高寿的老人。

(四)

乃娃嫂家跟我家是隔壁,我们两家人在院里说话对方都可以听到。

乃娃嫂比我大十几岁,娘家在本村。她父亲去世早,小小的她就开始帮妈妈料理家务和干农活挣工分,所以没有念几天书。乃娃嫂结婚后不久,公社医院为各村培训一名接生员,她被推荐上了。学满归来后的20多年里,乃娃嫂风里来雨里去,不分白天和晚上,随叫随到,忙碌在村里的接生事务里。由她经手出生的孩子有200多个,而且接生过程中没出现过任何差错。

乃娃嫂朴实厚道,给人接生孩子从不计较啥。她接完生,洗了手,喝一碗红糖水就离开了,从来都谢绝主家物质上的馈赠。乃娃嫂生养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公公在她没有过门前就去世了。家里有婆婆、祖婆婆,他们一家7口人,由于人口多日子过得很紧巴,但是她非常能吃苦,粗活细活都能拿下。

乃娃嫂还是队里的妇女队长,领着十几名妇女摘棉花、割麦子时,总是扑下身子走在最前面,因此年年被评为模范。我自小就跟乃娃嫂很亲近,她对我就像对待亲兄弟一样。我结婚和安葬爷爷奶奶,她都是从头干到底,帮我把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由于我们感情近,所以我的几个孩子每次远远看到她,就会一边热情地喊着嬷嬷,一边走到她身边问寒问暖。

乃娃嫂如今七十多岁了,我回家经常看到她跟老姐妹们坐在巷头聊天,就赶紧走过去跟她打招呼。

曾经充满温馨的老巷,故事还有很多。我每次经过老巷,那些年的人和事就像关不住的闸门涌进脑海,我计划慢慢把它写出来,将这份记忆永远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