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04日
□王志英
从幼小的雏鸟到振翅的雄鹰,从无知的玩童到精明的小伙……成长是要经过一段岁月的,但放在漫长的岁月里,它又是一瞬间的事。可就是这一瞬间,也需要一系列的亲情来孕育,实际上,人这一辈子都是在亲情里泡大的。
严父教我怎样做人
父亲(生父)非常爱我,但越爱就要求越严。
一次,妈(养母)让我到村西地里给看瓜的爷爷送饭。回来时,见引弟家棉花地里有不少小南瓜,便顺手摘了一个。父亲一见,当即追问:“这是从哪里摘的?”我骗他:“是从咱家地里摘的。”“胡说!”他火了,“咱家地根本没种这种南瓜。”婶娘(生母)连忙跑来,边护着我边说:“不就是一个小南瓜吗?以后不摘就是了。”“什么小南瓜?”父亲越发认真起来,“小时偷针,大了偷金!你这样惯他,不是爱他,而是害他。”
我知道父母的为人,只得坦白了事情的经过。父亲这才静下心来,给我讲了不少道理。我满以为这事过去了,谁知就在我将要离开时,他竟命令我:“去,把南瓜给人家送去!”
天啊!我的脑袋一下子炸了,因为去南巷要经过两条巷,正是下晌时,满巷都是人。“这可咋办呢?”婶娘一听也急了,忙和父亲吵:“孩子知错就行,怎么还要送回去?娃以后还在巷道走不走?”父亲这次没发火,但更为严肃地说:“正是为了他能堂堂正正做人,才要他把这件事铭记在心。”
这件事,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1971年10月,县委任命我为王范公社党委书记。那时,我才31岁,因为是全地区最年轻的公社书记,地区还让我作为代表参加了省党代会。可是再有出息,在父亲的眼里,我还是个小孩子,他对我总是不放心。
1973年秋的一天,我刚从地里劳动回来,王范六队一个社员风风火火跑来报告:“我队来了一个老头,到处打听你在这里的表现,不知要干什么。”正说着,又从下马和刘村庄跑来两个队长,同样也是说这事。我正纳闷,父亲突然掀起门帘走了进来。那三人不约而同指着父亲说:“就是他,就是他。”我忙说:“这是我爸。”大家都惊讶地互相看着。父亲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后,忙解释:“我怕他不好好为咱农民办事,才悄悄打听他的表现。”我明白,父亲这是在“微服私访”我哩。
俗话说:“严是爱,宽是害。”父亲的严,不仅成就了我的学业、事业,更重要的是教我学会了做人。
养母生母供我上学
妈(养母)乔胡令,是个苦命人,曾生有一男二女,但28岁时儿子死于瘟疫,31岁时又失去丈夫,35岁时大女儿也弃她而去。在她心灰意冷时,由爷爷做主把本来叫她“大妈”的我,过继给她当了儿子。但在我8岁时,二姐又因肺病撒手人寰。妈心如刀剜,哭得死去活来。送走二姐,妈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盯住顶棚。眼见妈这样,我非常害怕,只是依偎在她的身旁,傻乎乎地望着她。直到第四天早晨,妈才强打精神坐起来,亲昵地把我搂在怀里,串串热泪滴在我脸上,声颤情重地说:“心肝啊,妈的心肝,为了你,妈说啥也得活下去!”
我确实是妈的心头肉、命根子!一次,我得了痧疹,满身红晕疹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这可吓坏了妈。她连忙让爷爷到外村请来医生,又到庙里祈求保佑我这个心肝宝贝。后来,听家访的李仙娥老师说了一个偏方,她就用铜钱蘸点小油,在我的身上刮来刮去,一边刮,一边念叨着:“我娃好好的!”“刮痧”后,我的病情渐渐好转,妈的脸上才露出笑容。又一次星期天,我从羊村完小回到家,一听说妈去了续姐家,就哭着闹着要去找妈,婶娘拦挡说:“王见村离咱这太远啦,遇见狼咋办?别去了,我给你做好饭吃。”可我硬是一路小跑,一路哭嚎,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一头栽进妈的怀里,抽泣着说:“妈要是不想我,以后星期天我就不回来了。”妈的眼泪霎时流了下来,摸着我的头说:“好憨娃哩,妈不想你想谁呢?”边说边起身拉着我,大步流星地往我们村返。一进家门,她就挽胳膊抹袖,直接钻进厨房。不一会,一碗香喷喷、我最爱吃的“麻食”就端到了面前,瞬间一股暖流淌进了我的心窝。
再一次,是1952年我去羊村读书时,父亲突然对我说:“囤孩(我乳名),今年爸没钱了,也没粮了,你就不要读书了吧!”一听这话,我就哭闹着找妈。但过惯了苦日子的妈,更懂得父亲肩上担子有多重,当家有多难!她好说歹说劝慰我,我就是不听。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找婶娘。婶娘一听也急了,一把将我揽在怀里,说:“儿呀,莫哭!让婶娘和你妈再想想办法!”我哭丧着脸,一会儿望望妈,一会儿看看婶娘。过了好长时间,婶娘开口:“嫂,你也不要着急,让我到他舅家去趟,或许能想出办法来!”下午回来时,婶娘肩上扛着半袋面,一看见我就笑着说:“你大舅给你拿了半袋面,还有5块钱,够一个月用了!”
从此,两位母亲就为我“不致辍学”而忙活得不可开交……
妈是个小脚女人,走不了路,就帮人纺花赚工钱。从晚上纺到半夜,又从白天纺到晚上,目的是多赚几毛钱给我缴学费。
婶娘除了帮助父亲做地里活外,起早贪黑地做一些小玩意儿赶集摆卖。如端午节到了,她就用红红绿绿的小布块包点朱砂,做成各种香包,拿到集上卖;婴儿要枕小猫枕,婶娘就把白布染成黄色,做成各式各样的小猫枕,形神兼备,栩栩如生,谁见谁爱;谁家没了人,逝者要枕黄金枕,棺材上要有叫魂鸡,婶娘就会赶着给人家做……
就这样,积少成多,妈和婶娘就是靠块儿八毛钱地积攒,供我读完了完小,读完了师范,读完了大专,把我送上了工作岗位,真是:“为儿成长多艰辛,谢谢慈母养育恩!”
岳父岳母帮妻持家
人常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岳父岳母待我犹如亲生儿子一般。
困难时期,为解决吃饭问题,老人家把一大家子分成了几个小家。那时,我在开张中学教书,养母、爱人与孩子在家。家里的事情,全靠岳父岳母一家子打理。记得每年春耕、夏收、秋收,都是内兄和几个妹妹到我家地里把麦子、玉米、红薯,一块地一块地割了、收了、锄了,拉到他那头巷碾了、扇了、晒了,再把粮食送到家。一次,家里要用红薯磨粉,内兄就在庄巷排队等了两天两夜。就连孩子过满月的“六六”席,也是岳父岳母在他家里准备好,让内兄给我们送过来的。
岳父岳母不但在生活上照顾我们,而且在工作上也给了我很大支持。开张中学,离我家70多里,每次从家走时,岳父岳母都要为我借自行车,然后让爱人骑上车子送我到学校。后来,又托人找来“自行车票”,为我购买了一辆飞鸽自行车。还有一次是我家盖西房,岳父岳母亲自带上几个女儿和儿子儿媳来当帮工,从拉土垫基底,到清洁砖瓦,再到扔砖砌墙、上梁摸房,没有他们不干的。有时,我忙得整天不回家,他们就承包了我家的一切事务,缺啥给买啥、拿啥、补啥,不让我爱人受一点点委屈。
那时困难,粗粮多、细粮少,因为我胃不太好,岳母就开始在院子里为我晒白馍片,家里孙子见了,偷吃了几片。岳父知道后,就把几个孙子教训了一顿。为了防止孙子偷吃,他就让内兄把白馍片放到房顶上晒。嫂子也劝孩子:“这是给你姑夫的,千万不能吃。”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百感交集。
岳父岳母视我为亲生,这份情我永世难忘。
老伴助我过好晚年生活
今年我已85岁,由于跌了一跤,成了拄着拐杖的老头,老伴便成了我离不开的“贴身保姆”。三年来,她成了我的“活拐杖”。特别是上坡下坡的时候,她都要走在我的左边,用她的右手扶住我的左手,我用右手拄好拐杖,不是不能离开她,而是不放心。只要她往左边一站,我就有了主心骨,才敢大胆往前走。
在城里小区,理发室设在三楼,进出很不方便,经常麻烦社区志愿者来家里给理发。回到村里后,老伴就在网上买了一套理发工具,月月为我理光头,还理得一干二净。
由于我弯腰困难,洗澡时有许多不便之处。老伴便主动来到洗澡间为我洗脚、搓背、擦身、剪指甲……
母亲永远是最好的老师。在老伴的影响下,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女、孙女婿、外孙都孝顺有加。自从我们回村后,他们一个礼拜回来一次,既给我俩割肉送果,又为我俩清理卫生,还帮我们管理菜园。这一天,我们一家就像过年一样,儿女、孙女、重孙四世同堂,同聚同乐,好不乐哉!
如今,我已进入耄耋之年,回顾我的一生,我一直是泡在亲情里长大的。